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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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伊人

作者:胡沙遠憶字數:2920更新時間:2018-12-15 04:32:31
夜色沉沉,霍去病沒有理會府裏的馬車,他獨自走回了冠軍侯府。偌大一個長安城因宵禁的律令無比靜謐,他從未央宮到冠軍侯府一路走來,除了幾縷夜風一無所獲。 這些日子他盡量要求自己不去想那些死去的將士,盡可能把他們的生命弱化為一個簡單的毫無意義的數字,可他辦不到,越逃避畫麵反而越清晰。或許解憂是對的,用最殘酷的方式劃開他尚未結痂的傷口,以最直接最能昭示意義的方式祭奠亡魂。 除此之外,這一夜他多少看清了些東西。或許在他不知道的某個瞬間,兒女私情已悄然注入他心田。他多少能體會解憂的某些用心,她不管不顧陪著他舔傷口。可他能接受嗎?如果說上一次對夷安的拒絕是未雨綢繆,那麽這一次這一仗,他越發清楚自己作為將軍的責任,死亡無時無刻不纏繞著他,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是誰,他還有很多仗要打,匈奴還遠沒有被打垮。 漠視是最大限度的接納,他抬頭望著夜空,喃喃自語道,“霍去病,你這一輩子注定要傷害她。” 庭院裏的溪水聲潺潺,在寂靜夜裏幽然流淌著。院子裏風葉斑駁樹影搖曳,風中有些森森的幽涼。 霍去病獨自一人坐在水邊,如石碑般筆直坐著,不言不語間呼吸很勻稱。沒有人敢靠近他,他府裏的仆役都清楚,將軍思考時絕對不可打擾。隻是水邊寒涼,將軍這樣靜坐了一夜該如何是好? 輕盈的腳步從叮咚泉水間走來,俏麗的影子悄然在他身後站立了片刻,隨後在他身旁一尺處緩緩坐下。 青綠色羅裙鋪在布滿青苔的石板上,她舉止自然優雅,既無緊張之感,全無扭捏之態,是青荻慣有的方式。 霍去病沒有理睬,亦不覺反感,似乎全然未感覺到她的存在。他們靜默相對,一言不發。 見此情景,家中的仆役稍稍安心,看這架勢,將軍並不抵觸她介入他的單獨領域。將軍剛從戰場回來,正是血腥亡靈彌漫之際,他需要旁人的寬慰。軍營裏的人雖然與他一道,終歸是男子,未必善解人意。解憂倒是個女子,卻殺氣太重,戾氣逼人,終難以柔克剛,越靠近越危險,隻怕非但不能相勸,反倒會傷了將軍。還是青荻最好,山林之氣,蘭若之香,如流水清泉一般最能洗滌人心雜念。 霍去病陰沉沉,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已消耗掉他大半精力,這一整天的酒宴慶賀又消耗掉另一半精力,此刻的他沒有半分氣力,即便筆挺著脊背也顯得幾分虛。 青荻也不怕他,一隻蔥白的玉手浸入水中,自顧自嘩啦啦撥弄著水流。 如此撥弄了半天,霍去病終於注意到她,他牽起冷毅的嘴角,“你很喜歡水。”第一次見麵時,似乎也是這樣的場景。 她看到了水,霍去病卻想到了血,無邊無盡的血水,在河西草原的蒼翠草場見流淌著,一路流淌到他身邊他心裏。那些年輕將士沿著血路離他遠去,懷抱著未完成的夢想與信念。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青荻卻聽成疑問句,她回答道,“是,我喜歡水。” 霍去病的思緒被拉回來,終於意識到這裏是屬於他的冠軍侯府,而非屍骨遍地的河西戰場,眼前嫻靜的女子亦非奪命的匈奴敵寇。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坐在水澤之畔,一麵哼著歌謠一麵玩水。”這是霍去病今晚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青荻以手掩麵,嬌憨笑道,“結果被一匹高頭大馬嚇得差點掉進水裏。” 霍去病咳了咳,說道,“是已經掉進水裏。” “掉進就掉進吧,”青荻索性隨他取笑,“水最好了,水可穿石,水能以柔克剛,兄長曾說,家中都是剛烈男子,隻有如我這般柔韌女子可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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