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方才我還在專心致誌地牽掛我家今朝,現在,我便已住了腳步,暗中提起我那把忘塵劍的同時,也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心。
謝遠之向來廢話偏少,能動手絕不動口;如今卻和我“傾訴衷腸”,吵吵廢話,當真反常。
他回頭不過一笑而過,腳步不停,依舊步步往前而去,縷縷金光伴赤袍,走向那方神壇。人是愈來愈遠,所訴的話卻就在耳邊回蕩:
“那時我真是天真啊……以為將自己獻給神器,至多不過魂飛魄散、歸於虛無,卻不曾想到,我的魂魄融於神器,那時竟是被神器永生永世束縛在歸墟之中,不可輪回,不可散魂,永無天日。”
心頭莫名一疼,我還是收了劍,忙跟上腳步:“那你後來……怎麽辦?”
“怎麽辦?”他仿佛是聽了笑話一般,彎起眼道,“當然是拚盡全力,加入歸墟求生的廝殺。我足足用了三十年,才搶奪到一個可以寄身的身軀。又未過十年,仙門數百弟子長老入歸墟查看,我於其中認出師父,於道中跪地求救,你猜猜,他作何反應?”
我不言。無論什麽反應,他到底都沒能回去。
謝遠之放低了聲音:“我的師父,我修道數十年的至親之人,怕我此心使神器發生異動,當機立斷將我拿下,”雙眼粼粼,竟是含了潤意,“格殺當場。”
格殺……當場……
道出此話,他忽地放鬆下來,徑直牽住我的手:“你臉都白了,可是在為我擔心?”
我咬著唇點了點頭,他卻又仿佛事不關己:“你且當個故事聽就好。反正,都是些過去的舊事了。”
除卻寫小說話本的,我覺著世上沒人能把他說的話當成故事。
“之後,我魂魄歸於神器,在神器中潛修了三百年,才自己修成肉身,重新為人。雖然神器之力可為我所用,可我再也無法離開歸墟半步,隻能被囚在這個牢籠裏,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和被關到這裏來的人一樣,苟延殘喘,孤寒至極。”
“那些假惺惺的仙門發現了我的存在,還巴巴跑來封我個什麽歸墟界督,叫我多多照應??嗬,就是把我當成歸墟的看門狗罷了。”
我皺皺眉頭:“所以你才與魔神司幽交易,換得了脫出歸墟的辦法?”
他笑如瀲灩水波:“那陣法要以你為祭。不過你終究是沒有死,陣法不全,我離開了歸墟,也隻能在東海遊蕩。”
難怪我出什麽事他都能盯著。東海之上隻有魚影鳥影,我是唯一的人影,他不盯我還能盯誰去。
“不過,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語氣含笑,詭異陰冷。
本仙君多年小說話本不是白看的,須知一旦反派道出這種語氣這種話,沒事都能惹出大事來。袖中忘塵出鞘,徑直抬到他頸下:“你跟我說這麽多,應當不是白說的吧?”
冷兵貼頸,謝遠之竟毫不在乎一般,頭也不回:“那是自然。”
我正要秉承一貫裝逼之風,昂首挺胸,將劍逼得再近些,可麵前謝遠之的身影居然在瞬間散作虛無,分毫沒有留下。
——幻術!
聽得詭譎笑聲,一抬首,二十步開外的神壇那頭,伏羲琴、神農鼎、女媧石三皇神器的中間,一襲丹色廣袍迎風而立。神器之光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嘴角噙著的笑上,長發飛散在空中,炫目飄蕩,猶如有了生命一般。
他站在那堆神器中間,美麗的臉那般溫柔地微笑著,腳下瞬間開出十丈寬的金色太極八卦陣。他站在那裏,仿佛,他就是神。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