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廠區，更讓樹智意外的是，映入眼簾的幾乎還是三十多年前他離開時的景象，隻不過比那時更老舊，甚至可以說破爛不堪。道路剛剛清掃過，浮土和樹葉堆到了路邊，房前屋後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車間裏，雖然機聲轟鳴，但隻有不到一半的織機旁邊有人工作，其餘的人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塊兒嗑瓜子聊天兒，見到有人進來也不動窩兒。樹智走近一台織機，操作女工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正全神貫注地織著毛衣。織機上滿是油汙，樹智想看看機器上的銘牌，無奈也被油汙蓋上了，他撿起一團同樣沾滿油汙的棉紗去擦拭，看清楚織機出廠才五六年時間。地上散亂堆放著紗錠、線軸和半成品，不遠處有一台織機被拆的七零八落，看得出來是拆東牆補西牆的傑作。
鄧書記從在車上聽匯報那一刻起，就窩著一肚子的火沒撒出來。勝利襪廠是寶武縣眼珠兒似的國營企業，人浮於事、“大鍋飯”、勞動紀律鬆弛，這些國營企業的通病它一樣兒不落。半年前他去襪廠調研，想在這兒搞一個打破“鐵飯碗”的試點，為縣辦工業改革趟趟道兒，此後一直沒聽到下文。今天到廠裏一看，改革非但沒有一丁點兒的進展，而且老毛病還越發嚴重，在高先生麵前，可是把縣裏的臉都丟盡了。
就在鄧書記琢磨今天這個事兒怎麽收場的時候，工人中有人認出了他，“哎，那是縣委鄧書記！”“走，咱們去問問，為啥仨月不給咱們開支？”工人們呼啦啦圍了過來，擋住參觀人群的去路，你一言他一語地訴起苦來。
王局長吃不住勁兒了，趕緊上前解釋，“今天鄧書記陪著香港客人來參觀，就是幫你們廠找合作夥伴的，你們鬧不解決任何問題！”王局長一著急把實話全說出來了。
鄧書記把王局長叫到一旁，耳語了幾句，王局長點點頭。
“王局長今天來，就是給你們解決工資問題的，你們有啥話，一會兒就跟他說。客人還要去其它廠子參觀，你們把道兒讓開！”鄧書記說道。
工人們閃開一條路，鄧書記一行快步走出了車間。襪廠廠長低著頭一直紮在人群中，見書記要走，連忙請大夥兒去會客室坐一坐。
“情況我們都看見了，還有啥可坐的？你還是想想你這個廠長咋當吧！”鄧書記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樹智親眼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本來他要求去襪廠看一看，是有他的盤算的。襪廠是他父親一手創辦的，曆經坎坷，凝結著老人家一輩子的心血。當初把廠子交出來的時候，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外人是無法想象的！現在機會來了，他想投資買回這個廠子，或者采取合資合作的形式，要讓這個廠子還姓高，以此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是對自己沒有在床前盡孝的一種補償。今天這一看，他的心徹底涼了。建廠不管獨資還是合資合作，都得使用當地的工人和管理人員，就這幫人的素質，你就是給他一座金山，也會給你敗光，有這個錢還不如直接去做慈善呢！
在接下來的參觀考察和座談中，樹智很明顯地沒了興致，完全是一副應付差事的態度，嘴上說好好好是是是，實際上虛與委蛇，對於投資一事未置可否，隻說回去再考慮考慮。樹智還說打擾縣領導實在不忍心，懇請縣裏的同誌不要再陪了，他希望跟家裏人呆幾天，敘敘舊。鄧書記馬上表態，完全聽高先生的安排，小車繼續跟著供高先生使用。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