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鐵珩半跪在浸滿了小璿鮮血的土地上,眼中是最深鬱的哀慟。
幾個月前他救不了父母親人,救不了清清,現在他也救不了小璿。
這一刻,他真想殺死自己一百次。
但如今不是掉眼淚的時候,鐵珩抹抹眼睛,使勁按住肩上的傷口,對周圍的百姓喊道:“鄉親們,大家都看到了,那幾個兵不過是打頭陣的斥候,大隊人馬隨時會到,我們得快點渡河,才有一線生機。”
人們本來已經亂作一團,少年的語聲清朗鎮定,彷佛有讓人聽從的魔力,不自覺地圍攏過來。
鐵珩提高了聲音:“我們離石橋隻剩幾裏,大家把能扔的東西都扔了,快點跑。老弱婦孺在前,有力氣的,有鐵器的,拿上和我一起斷後。”
他一邊指點幾個人去撿西隗兵遺下的馬刀長槍,一邊扶住傅懷仁:“先生,咱得走了。”
傅懷仁哭得肝腸寸斷:“我哪也不去,讓他們來殺了我吧!小璿去了,留下我一個,還有什麽好活的?”說到女兒,忍不住又嚎啕起來。
鐵珩一把把傅懷仁拉起來:“先生!”對著他耳朵大喊,“小璿也要你好好活著!”
傅懷仁不覺渾身一震,抱著女兒,勉強抬起頭來。
鐵珩出了口氣,對周圍人說:“傅先生就拜托給你們了。”陽春鎮的百姓,多少都受過傅懷仁的仁惠,此時見他愛女新喪,心神恍惚,忙不迭地點頭答應。
鐵珩又對嶽朗說:“小朗,你跟著傅先生,我就在你身後,我們到相州城再見。”
嶽朗仰起頭不說話,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似乎看穿了一切。鐵珩心中一痛,隨即硬起心腸沉聲罵道:“現在輪不到你不願意,快走!”推嶽朗的手卻很輕,把他推到傅懷仁身邊,“先生現在心裏難受,你得照顧他,知道嗎!”
人群緩緩移動起來,鐵珩和一群青壯男子斷後,他們的手中是耙子,棍子,菜刀,斧頭。大家不約而同都看著這個一身血跡的少年。
鐵珩感受到射過來的眼光都沉甸甸的,眼角突突地跳了跳,不由自主把背挺得更直:“一會要是西隗兵追上來,不要打人,直接砍馬腳。等人摔下來,別的地方有盔甲護著,記住打咽喉。”
暮色悄然來到,凍雨已經變成了雪片,打在身上,又冷又疼。
一隊百姓扶老攜幼,艱難前行。
鐵珩的肩膀終於止了血,臉上手上身上都是一片粘膩,濃重的血腥味叫他直想作嘔。
眼前循環往複,總是他一劍穿敵咽喉時噴出的血紅……
那好歹是一條性命啊!
他身上這些燙人的血有多少是別人,又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他正在恍惚,忽然衣襟被人拉住,低頭一看竟是嶽朗又繞了回來,不禁又驚又怒:“怎麽不跟著傅先生?”
嶽朗死死抓著他,眼神裏又是委屈,又是倔強,瞬間彷佛已經說了一萬句,怎麽可以丟下他給別人,不管怎樣他絕不鬆手……鐵珩心裏一軟,摸著他的腦袋,半天才說:“好吧,你跟著我,但一定要小心。”
嶽朗抬頭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影,鐵珩忽然覺得心頭大定,挽住他手更起勁地跑起來。
紛飛的風雪中,終於能看到石橋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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