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下秘寶（1）

待到王府傅姆再領我們去見趙德芳，燕氏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垂目頷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乖順得如同老虎變貓。她一邊回答趙德芳問話，一邊不時偷眼看我，就好像我是什麽洪水猛獸，隻要她一句話說錯，隨時都可能被我生吞活剝了。早知道你這麽怕我，我還折騰那麽一番費勁兒想要感（訛）化（詐）你幹嘛？直接把你抓起來嚇唬一頓不就得了。我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聽他們說了一會兒，癟癟嘴，不忿起身往門口走。“你們慢慢聊吧，這兒有人嫌棄我，我還是不留下招人嫌了。”趙德芳立刻出聲攔住我。“唐姑娘，請你再稍等片刻，一會兒我還有些話想要單獨和你說。”他沉靜地看著我微微一笑。瞬間，也不知為什麽，我便整個人都安心下來。我“哦”得應了一聲，乖乖盤腿席地坐在門口，托腮盯住趙德芳仔細打量，聽見站在一邊的婢女嘻嘻竊笑。我抬頭看她們一眼，她們便立刻垂下腦袋，隻是肩膀依舊止不住得聳動。行吧，笑吧笑吧，反正我也被人笑習慣了，並沒有什麽好在意……別說，其實這回，我還真挺在意的。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趙德芳這個人總讓我有種莫名的親切感？這奇怪的影響力，若非神術仙術，恐怕就隻能是妖術了吧……甚至連帶著籠罩了他身邊的人。在趙家別院外，李琰突然出現替我們解圍的時候，還有李琰替我療傷、陪我聊天開導我的時候，我真的恍惚有那麽一瞬覺得感動，隻一想到這一切都出自趙德芳的授意，在種種起落背後都還有一個賢王運籌帷幄總領大局，我就會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複雜又微妙，但並不覺驚慌恐懼，甚至……是安心的。趙德芳竟讓我覺得安心。可這不奇怪嗎？他是皇子，是楚王，他的父親是當今天子——那個違背承諾殺了阿仁滿門，與阿仁有血海深仇的狗皇帝。他和我，難道不應該是敵人嗎？為什麽我卻下意識偏向了他，竟至與阿仁越走越遠，甚至背道而馳……？“王爺，你是不是真的會妖法啊……”我怔怔出神，一不留神就把話從嘴邊遛出來。醒悟過來時，見所有人都盯著我。燕氏一臉緊張糾結的便秘感，跟看見有人當街裸奔這人還一個勁兒衝她拚命揮手似的。李將軍已經又快要捂著臉出去笑了，哎，雖然這人笑起來比整天繃著臉帥多了，可是害他老這麽繃不住會不會影響軍威啊……至於就站在我身邊的兩個小婢女，早就連腳都恨不得在篩糠了。隻有趙德芳依舊是平靜如常的，俊美臉上始終掛著那一抹溫柔和煦的微笑。“你們先去吧。”他笑著拂袖揮了一下手，又附耳輕聲對李琰說了些什麽。我一聽說可以走了，鬼使神差爬起來原地打個轉，還沒邁開步子，就被李琰一把拎住後領子。“你留下，王爺是讓我們走。”李將軍大概著急趕緊出去笑一下，連拽都懶得拽了，直接把我往後一扔，就給我扔在趙德芳身邊的軟座上，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我連忙扶了一把椅子扶手，扭頭盯住趙德芳，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趙德芳正經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與阿仁的英俊、李琰的威武都不一樣，從頭到腳都滿溢著華美的貴氣，唇紅齒白，玉帶金冠，溫潤儒雅卻絲毫也不羸弱，真真就似畫中聖賢，臨凡謫仙。這樣的人物，在我的世界裏，前所未有，將來或許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從未奢望過、也壓根就沒以為有可能會有交集。候立服侍的婢女們也都一並被趙德芳斥退了，本就不大的一間內閣裏，隻剩下我們兩人，靜得甚至能聽見心跳，“咚咚”得，跟衙門口擊鼓似的——當然是我一個人的。我努力抓著椅子扶手，免得自己一個不小心出溜下地去，正左擰右轉緊張得難以安分，卻聽見趙德芳“噗嗤”一聲真真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