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我不願意（1）

離開楚王府以後的日子似乎突然清淨了許多。隻是被圈在高府別院不得自由罷了。阿仁的傷養好了便不再整日待在屋裏，而是每天被高狐狸帶著不知在忙些什麽，連和我打個照麵的機會都鮮少。隻有林紅英到會經常來看看我，談不上監視，也談不上關心，就像完成高狐狸交代給她的任務一樣。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沒什麽溫度，甚至遠沒有第一次見麵時她怒氣衝衝揪住我“抓奸”時生動。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你想要的生活嗎？”林紅英想了片刻，反問我：“那你呢？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我驟然愣住了。長久以來，我想要的生活，一直是找個風光秀美氣候宜人的地方，不用太熱鬧，也別太冷清，修幾間小屋，圍一處院落，有我娘，有阿仁，養貓逗狗，放牛牧羊，大家都平安、自由、快樂，就很好。後來我離開了沉香坊，以為自己終於離這樣簡單幸福的生活近了一步，卻發現，原是越來越遠。我怔怔抓起一把餌食撒進魚池裏，看那些華麗肥美的錦鯉擠成一團爭搶，心情愈發沉悶下去。林紅英坐在我身邊，端著茶杯，靜靜問我：“你喜歡少主嗎？”“當然喜歡啊。”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林紅英問：“那麽，難道你就不會想幫他實現心願、讓他開心喜樂嗎？”我莫名又怔了怔，抬起頭。“……我想啊。”一瞬間，林紅英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形容的笑。“那你為什麽還會問我這麽奇怪的問題呢？”“這問題奇怪嗎？”我撓撓頭，“他實現心願、他開心喜樂，那都是他的，跟我想要的生活……有什麽關係？”“他開心了，你不就也開心了嗎？”林紅英歪著頭，看什麽稀奇景兒似的看我。“我當然希望他能開心，看到他開心我也會開心——這確實是沒錯。可是我開不開心為什麽要以他開不開心為標準呢？再說，也不一定所有讓他開心的事都能讓我開心啊。就好像我以前作弄城東的員外少爺作弄得很開心，但是阿仁就完全不開心——哎呀，什麽開心不開心的，繞口死了，我舌頭都打結了。”我趕緊在咬著自己舌肉之前猛喝了兩口茶。“你為什麽會不懂呢？”林紅英盯著我的眼神就像看見了一個怪物，“就像孝珩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他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啊，他就是我的全部啊。”說這些話時，林紅英是真誠的，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泛起的紅潤，甚至毫無掩飾地曝露著她的難以平靜。“……除此以外你就沒有別的自己想要的東西嗎？”我覺得困惑。我曾經聽過不少關於俠女鏢師林紅英的傳說，在江湖傳聞裏的林娘子是何等威風八麵，就像衝鋒陷陣的花木蘭號令三軍的大唐平陽公主，一度令我羨慕又崇拜。然而現在眼前的這個女子，卻與那個傳奇女子判若兩人。如今的林紅英隻是一個心甘情願被婚姻和丈夫困住的小婦人，甚至，連她最為看重的這樁婚事，也不過是名存實亡。高孝珩並不想娶她，甚至當眾直言絲毫也不給她留麵子，碩大一個窟窿不過被一層名為利益的薄紗隨意遮掩著，任誰人都可一眼洞穿。“你以前跟著鏢隊走鏢的時候那麽厲害，武藝好，威信高，難道就沒想過做個揚名天下的女鏢師自立門戶開宗立派懲強扶弱除暴安良什麽的？”我不死心地追問。林紅似英匪夷所思地笑出聲來。“那是男人的事，女人總是要相夫教子的。”“……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練武？為什麽要出江湖來走鏢？你在家等著嫁人不就得了？我也練過武，我知道要練一身好本事苦著呢，你吃那麽多苦受那麽多累，到底是為什麽啊？”我猛站起身，掌中茶杯裏的水漾出來，差點撒了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