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墳地周遭,擺著祭品與野花,有的還新鮮,有的已黴爛或枯萎,顯然是不同時候擺上的。
來時路上,蘇過便與二人言及,王朝雲下葬後,就算不是清明冬至,州城百姓來孤山遊曆時,也會采些鮮花、擇些果子糕餅,擺到墓前。
姚歡能感到,蘇過對家中這位娘,帶有真誠的尊敬。現下看來,就連非親非故的世俗外人,對王朝雲亦予以樸素的禮待。
真正忠誠的人品,不必成為飽學之士,就能分辨看清。
無論烏台詩案後被貶黃州,還是趙煦親政後被貶惠州,蘇軾在每次風浪襲來之際,都會給身邊人機會,留在京城或江南膏腴之地,但王朝雲每次都選擇不離不棄。
而士人與世人,對待朝雲墓的態度,從眼下的紹聖四年起,在接下來的千年中,無論朝代更迭,都將保持一致——不斷地祭掃,不斷地修繕。
宋朝陵墓皆零落,嫁於文人勝帝王。
“妾”在此世,到底也隻是時代特色的人際關係產物,不能被一味地汙名化,但去日未久的不堪經曆,又讓姚歡忽地想起了另一個女子,曾緯的妾,晴荷。
納妾者之間,妾與妾之間,又是多麽不同啊。
有的是結為患難知音,有的是視作利益工具。
……
一紙新詞化作灰燼後,蘇軾轉過身來。
“孩子,若你與邵醫郎,去歲就來到惠州,該多好。”
老人望著姚歡,平靜道,真實的蒼涼盡在言語中。
他旋即卻又自慚地搖搖頭:“還是應怪我,鑽在聖散子方中出不來,
晚輩們不知如何應對的默然,令蘇軾察覺到了氣氛中的淒愴之意。
他拍拍手,緩緩起身,眉間深深的“川”字紋,舒展了些,與兒子道:“三郎,你今日,是該帶他倆個,來此處。”
“父親何意?”
蘇軾的目光在邵清和姚歡的臉上拂過,眼裏顯了慈和之色,向二人道:“元豐七年,朝廷來詔,準我自黃州遷往汝州,但那年七月,我與朝雲的兒子,夭折於途中。其後一路,顛簸疲累都是事,喪子之痛才錐心刺骨。冬日到了泗州,朝雲聽二十七娘(即王閏之,蘇軾第二任妻子)起,我有老友在彼處,便提議我去拜會。我意興闌珊,朝雲淚下,自責是她終日哀傷思子的模樣,讓我亦沉湎悲戚。我便攜她一同去尋老友劉倩叔,同遊南山。”
老人到此處,邵清已了然。
蘇軾扭頭回望王朝雲的墓碑道:“若非子霞(朝雲的字)堅持,泗州南山的溪攤邊,又怎會留下老夫的一句詞:人間有味是清歡。”
蘇過亦恍然大悟,噙了嘴角,附和父親道:“兒子月前從廣州回來,聽到邵兄與姚娘子的名字,就想,竟有如此巧合。”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