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新任命的南京禮部左侍郎蘇晏蘇大人,踏上了離京赴任的程途。
從直線距離看,南京比陝西延安還要遠,這次既然是遷貶,自然不可能再有天子親衛的護送,於是蘇晏找人牙臨時招了二十名護衛。
豫王倒是有心想把自己王府的侍衛借給他。
可惜如今已不是開國初,藩王動不動就數萬親兵的年代了。
自從景隆帝奉先帝遺詔削藩,經過逐年削減,親王府的侍衛隻有五百人的定額,還被朝廷所設的“護衛指揮使司”管轄,人員出入皆需登記、上報。
故而豫王的五百侍衛在京城橫行可以,想出京卻是萬萬不能。
豫王十分惱火,覺得皇帝自己不方便派兵護送蘇晏也就罷了,就不能對他這個閑散王爺睜隻眼閉隻眼?回頭朝堂上文官們罵起來,他一人扛還不行嗎?
蘇晏安撫他:“無妨,我雇了護衛,都是會拳腳功夫的。”
豫王嗤道:“牙行能雇到什麽好貨色,盡是些出身草莽的烏合之眾!再說,萬一裏頭混入了別有用心的人……”
蘇晏把嘴湊到他耳畔,低語幾句。
豫王微怔,勾起了嘴角:“行啊我的小乖乖,還懂兵法。”
蘇晏把街邊買的芝麻大餅拍在他臉上:“乖個屁乖。我走了,債賤!”
豫王接住大餅,用袖子抹了抹粘在臉上的芝麻粒,就著餅上的牙印咬了一大口,邊嚼邊望著蘇晏上車離開的背影,眼裏盛滿笑意與離愁。
蘇侍郎的馬車在二十名“烏合之眾”的護衛下,於黃昏離開京城。
入夜時,馬車已至五十裏外的京畿郊縣,在一處荒郊野店投宿。
半夜時分,一夥窮凶極惡的山賊洗劫了野店。新護衛們在不走心地抵抗之後,為保命做了鳥獸散,連剩下的傭金都不要了。
蘇晏所住客房裏的床是空的。山賊們搜查馬車,不見小廝、行囊與任命文書,隻在座椅上發現了一枝萬壽菊,從花蒂處被剪斷。
翌日清早,這朵斷頭花連同花梗一並盛在木盤上,出現在慈寧宮的桌麵。
瓊姑跪地請罪:“太後——”
太後猛地揉碎花朵,擲在地上,麵色白裏透青:“是誰走漏了風聲?!”
瓊姑連連叩首:“此事是奴婢親手布置,宮內無人知曉。那些派出去的侍衛也已全部拿住,正一一審問。”
“且不說他是如何逃過一劫的,故意留下這枝花,分明是意有所指。”太後從盛怒中漸漸平複下來,思忖道,“他這是在警告我——他不僅知曉幕後內情,還很清楚我的習慣,隻是不想揭穿此事,不敢公然得罪我,所以用了一招金蟬脫殼。可若我再出手,他也不會不留後招。”
“好哇,年未弱冠就有這般心機,若是任他坐大,豈不更要在朝堂興風作浪!”太後冷笑著一巴掌拍在桌麵,“有我在一日,姓蘇的小子就休想踏入京城半步!”
此時此刻,太後口中姓蘇的小子正身穿不起眼的平民冠服,坐在漕河的船上,拿著一根魚竿垂釣。
他沒走陸路,走的是京杭大運河。從京畿的通州順流南下,過天津、聊城、濟寧、徐州、淮安……抵達揚州與鎮江,再沿長江水路轉向西,便是南京。
夜雨初歇,深秋朝陽灑在周身,帶來些許暖意。蘇晏捉摸著水下傳來的手感,當機立斷收竿,一條肥美的黃金大板鯽在魚鉤上奮力扭動。
“呀哈,至少兩斤,有口福了!”微服的蘇侍郎開心地叫起來,“小北,過來過來,趁鮮拿去做一鍋鯽魚豆腐湯……記得放點芹菜!”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