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意

曲淙淙而終，人群嘩然喧鬧起來。那女子收起琵琶便直接去了台後，絲毫不理興致昂揚的看客。 戲台上轉眼隻剩那麵印著‘近水樓台’的金邊紅旗在風中簌簌而響。仿佛剛才的佳人美曲隻是一場夢。 人群轟然而散，我想著她剛剛奇怪的眼神，理了理衣衫，拉著還沒緩過勁兒來的雲兒也隨人流而去。 曲終人散，自然而然。 還未走到寧府門口，便見寧誠梅與一男子談笑風生出來。那男子麵孔與寧誠梅有幾分相似，一襲窄袖玄黑衣袍貴氣十足，卻被生生穿出了幾分閑雲野鶴味兒，想來該是哪位紈絝子弟。 府門邊陌生的精致亭轎前，還有個粉琢玉雕的小童守在一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溜溜轉著，滿滿盡是未脫的稚氣。 雲兒早已恢複唯唯諾諾的丫鬟樣子，低眉垂眼的話也不肯說一句，我隻好三兩步湊上前，討好地笑道：“這位小朋友，你可知那邊與寧大人說話之人是誰？” 話音剛落，那小童瞬間詫異地看著我，大眼睛裏全是震驚，一下子卻又扭過臉去，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故意咳了咳，才驕傲地抬起臉道：“連這你都不知，枉費你生活在這京都！告訴你！那是我家主人，與寧大人關係最好的當今五王爺，可要記清楚了！” 我頷謝，拉著雲兒便繞向寧府後的入口。畢竟寧誠梅最近因我的事令朝堂頗有微詞，還是不要與宮中的人有交集好。 “小姐，你可不知。那五王爺為人可真是好得很，小姐不在時五王爺便經常來府中，有時還會帶些小玩意兒給我們這些下人。五王爺人長的不錯，性子也不錯，當真是那些王爺中出眾的！也不怪皇帝這麽喜歡他。”見沒有人了，雲兒便親昵地挽著我津津樂道，嘻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舉止間盡是一副情竇初開的青澀模樣。 我看她如此欣喜，心下使壞，故意逗她：“是嗎？但是依我看啊，應該是某個叫‘雲兒’的小丫頭看上人五王爺了吧？” 不出所料，話剛剛說完，雲兒就忽然紅了臉，挽著我的手不住揪緊，整個人都在詮釋著“你猜對了”四個大字。 我心下覺得有趣，正想再打趣她幾句，誰知，雲兒卻霍然鬆了挽著我的手，柔柔看過來的目光，沉澱了方才湧起的所有悸動。 我心中猛然一跳，剛準備再說些什麽圓了上句話，雲兒卻已繼續開口，糯糯的聲音摻進了幾分刻意的歡快：“小姐，你莫要再打趣我了，就算雲兒喜歡他，那又怎麽樣呢，他可是五王爺啊，小姐。” “雲兒……”我心裏不禁有些難受，去拉她的手，卻被她滿麵春風地跑向前麵，不著痕跡的躲了開。 “哈哈哈哈，小姐可真是好騙！雲兒不喜歡他，小姐你就盡管放心吧！雲兒保證服侍你到你風光出嫁的時候！我可是要當大丫鬟的人呢！” 她蹦蹦跳跳地到我前麵，一嘟嘴，嘻嘻哈哈道，幼稚的麵孔如同剛剛被水滋潤過的桃花，兩頰上剛才呈現的胭脂般的紅卻已再也尋不到蹤影。 一朵花，開苞，綻瓣，露蕊，成形，枯黃，凋零，腐壞，這便是它的一生。雲兒此刻的笑也是如此，如花兒一般賞心悅目耐人推敲，卻並沒有曆經那最美好的花開時刻就直接走去了凋零，走去了腐壞，走去了那不見底的神傷。 寧府後的入口正對正大門，隻相隔了一個寧宅那麽遠，卻讓我覺得遙遠得仿佛相隔了一個千年。 我愣住半晌，終是上前拉著雲兒踏經一片梅花。而時光拉扯到幾個時年後，當我獨自走過這片梅園，想起雲兒的那個笑容時，再沒有無聲的悲哀，隻有蔓延不止的，連哭都哭不出來的緬懷。 當然，也是很久後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