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在老人身邊極盡兒媳之孝道，給老人做一日三餐，和老人一塊下地幹活。老人有個習慣，一年四季，不管地裏有沒有活，每天都要扛著農具到地裏溜達一圈。知夢雖然難以走出失去洪青揚的痛苦，但能天天和丈夫的父親在一起，並盡一份孝心，她的心還是稍稍得到了一點寬慰。
人對自己的命數，或許真有先兆。那天，也就是洪青揚的骨灰埋入洪家祖墳滿兩個月這一天。吃完早飯，老人沒有像往常一樣，抽完一鬥煙就下地去，而是把知夢叫到自己住的東屋，和她嘮起了家常，嘮起兒子洪青揚。自知夢到來之後，老人從沒跟她提起過兒子，他怕惹得兒媳婦傷心。
這天，老人說啊，說啊。從洪青揚開始上小學說起，說到上初中，說到剛上初中便因自己患病而被迫輟學回家種地、放羊，又從種地放羊說到當兵，說到在部隊提幹，說到參加自衛反擊戰……說起兒子，老人的記憶是那樣清晰，一樁樁、一件件仿佛都在他腦子裏編了程序，全然不像是個八旬老人。講述的過程中，他的臉上始終掛著驕傲的笑容。末了，老人像對親閨女一樣對知夢說：
“孩子啊，我是個鄉村野民，沒多少文化，也不懂什麽大道理，但有一個理兒爹懂，那就是人不能孤。大伢子走了，你伺候了他這麽多年，也對得起他了，你是我們洪家的功臣。你還這麽年輕，不要死腦筋，以後遇到合適的，一定要往前走一步，這不是丟人的事。孩子，在這件事情上，你如果能聽我的話，我這一輩子也算功德圓滿了。”
“自從你嫁給了大伢子，沒少孝敬我，這些年你每次給我寄來錢，我除了留出自己日常的開銷之外，其餘的都存到了鄉儲蓄所裏，共7萬多元，存折在這裏。”老人說著掀開炕被一角，讓知夢看了看那個存折，然後又把炕被重新鋪好。“我老了，花不著什麽錢，要說花錢的地方呢，也就是棺材和壽衣，這些東西前兩年我就都置辦全了，選的都是上等材料。農村人嘛，上了歲數就惦記這點子事，這事辦完了，也就踏實了。所以啊，你走的時候要把這些錢都帶走，大伢子走了，你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一上午，老人和知夢聊得很開心，知夢也跟老人講了些洪青揚生前生活中的一些趣事。
該做午飯了，知夢問老人想吃什麽，老人捋著雪白的胡子望著知夢，想了想，說大伢子喜歡吃你包的餃子，我也很喜歡，你就再給我包頓餃子吧。
知夢便到堂屋去和麵、剁餡包餃子。
知夢將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飯桌後，就衝東屋喊：“爹，吃飯啦！”
半晌不見老人出來，知夢就進屋去叫。她撩開門簾，卻見老人頭東腳西躺在炕上睡著了。知夢見老人睡得那麽香、那麽實，便不忍心叫醒他，可又怕餃子涼了，隻好喊他。一連喊了幾聲“爹”，都不見老人有一點反應。她心想：睡得真死，這麽喊都不醒。這樣想著，知夢就輕輕推了推老人。這一推，卻讓她大驚失色……
老人無疾而終，享年81歲。
知夢願本是想替洪情揚盡一點做兒女的孝道，可老天爺連她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肯滿足，讓她和老人在一起生活了僅僅兩個月！這令她感到蒼天也不原諒她對洪青揚犯下的過錯，無時無刻不變換著方式懲罰她。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