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餘份手跡,從清晨查到日上三竿,終於,岑司業幹瘦的手忽的停留在某張用了揚州生宣的紙箋上,頓了頓,才低壓的花白眉毛後抬眸,啞聲道:“找到了。”
“找到了?”蘇招娣忙先前一步,懇切道,“司業,可否容我看看?”
岑司業略一沉吟,便將手中那份篩選出來的宣紙遞給蘇招娣。
伸指觸碰上宣紙的那一刻,蘇招娣的呼吸窒了窒,幾乎立刻就察覺出紙張的熟悉感。她握著宣紙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平靜鼓動的心髒,這才徐徐展開紙張。
筆鋒粗獷,是男子的字跡,寫的是《論語》中的句子:【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
兩個‘行’字,皆是上撇長下撇短,與誘騙阮玉的那封信箋如出一轍。幹涸的墨跡中隱隱流著暗金色的光,用拇指一擦,能擦下些許細膩的金粉,與信箋上沾染的一模一樣……那是流金墨,千金難求,專供應天府的貴族士子和書畫大家,苻離曾贈與阿爹兩條,故而蘇招娣識得。
她呼吸微顫,耳畔的心跳擂響,她視線下移,在宣紙的左下角找到了這份字帖的署名……
薛睿。
果然是他!
通紅的眼中流不出眼淚,蘇招娣緊緊攥著宣紙,冷冷笑出聲來。
一旁的蔡岐也認出了薛睿的名字,一時神情莫辨。
薛家人,皇後娘娘的娘家,太子的最大支持者,國舅之子……廳內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中,蔡岐拇指下意識摩挲著腰間的刀柄,許久才問:“蘇招娣,你確定是這份字跡?”
蘇招娣唇瓣抖動,望著指腹沾染的金粉,篤定道,“筆鋒,宣紙,流金墨,三樣都與誆騙阿玉的信箋一致,怎麽可能有錯!”
蔡岐疑惑:“流金墨?”
“近來應天府士族中盛行一種徽州墨,匠人在錘墨時融入了細膩的金粉,寫出來的字隱隱有金光隱現,故而叫做‘流金墨’,專供應天府權貴士子。隻可惜,這種墨一年隻產五百條,一向可遇不可求,而凶手那份紙箋上就有少量金粉,天下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想必是凶手為了隱藏身份,故意臨時換了低劣的油煙墨,卻未來得及將硯台洗淨,故而先前的流金墨殘留硯台中,隨著油煙墨一同寫在了給阮玉的紙條上。”
說到此,蘇招娣麵色略微蒼白,眸中拉著血絲,“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查薛睿手裏有無用過的流金墨。若他做賊心虛毀滅了證據,便查查今年新流入應天府的流金墨購買名單上麵,有無薛家相關的買賣。”
她分析得實在是太過冷靜清晰,牽扯出的不僅是一樁凶案那般簡單。薛家勢力割據朝堂一半,在場數人的臉色皆是變了變,幾乎能預見到未來將是怎樣一場腥風血雨……
亦或是,石沉大海,毫無波瀾。
“來人,即刻將此事上報指揮使大人。其餘人等,隨我去平津侯府一趟。”說罷,蔡岐又望向蘇招娣,眼裏有掙紮之色,半晌才低沉道,“蘇招娣,你先下去休息,讓苻離陪著你。”
蘇招娣沒動,隻反問道:“蔡撫使不發逮捕令?”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