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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58、再次買糧(1/5)

作者:一言先生字數:34108更新時間:2020-09-29 03:37:44

    經過那次麥場捉盜事件之後,父親的內心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衝激,他更加沉默寡言了。他想,都解放幾十了,除了折騰還是折騰。運動一個接一個,咋就沒有想著把老百姓“運動”出一個溫飽來?把個國家弄得不像國家、社會不像個社會,老百姓的生活比之舊社會好不到那裏去。舊社會雖然是盜賊四起,抓丁派夫,可讓人還能活下去。天災來了,可以逃荒遷徙,可以出去做生意,現在倒好,人人都被釘在家裏這塊土地上,風調雨順還可以吃上飯,雖然仍然不夠,總不至於餓著,而一遇上天災,就要挨餓了,而且連自救都不可能。不準有自己的地,不準出門做生意,不準做種地之外的事,甚至不叫遷移搬家,這樣的政策,老百姓不搞邪門歪道,不得空就偷拿暗裝,可能嗎?土地出來的有限啊,所以誰都想多吃多占,要活命麽。這樣一來,正氣、淳樸、厚道、誠實,這些好風氣哪裏還會有?你有了這些就要少吃甚至吃不到,就要挨餓,這能怪老百姓嗎?上麵天天要求大家都要大公無私,天天樹典型,大宣傳特宣傳,結果,弄得人人說假話,心口不一,兩麵派。連支書這樣的一級黨組織的負責人都是白天說一套晚上做一套,在自己扇自己嘴巴子的虛假中過著有時吃不上飯的日子。如果這就是永泰他們當年追求的治國之策,那麽,這到底是個什麽治國之策呢?怎麽這麽荒唐?自己不過是個義務保衛員,白天看到的晚上抓到的,都沒法處理,那麽,還保衛什麽呢?保衛員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麽。就是保衛員能處理抓到的小偷就算保衛了社會和生產了嗎?根本不是這回事麽。人都那麽窮,那麽餓,要解決根本問題才行,不然,也是沒意義的。你能都抓、都處理嗎?可什麽是根本問題呢?父親嘴上說不清楚,可他內心明白,祖先早就說過,“衣食足,知榮譽。”這根本問題也就是吃飯問題,讓老百姓富裕的問題。大家富裕了,別說支書不會來偷那點麥子,就是普通社員,還會在乎那點麥子嗎?不就是眼下青草不接,百姓家家揭不開鍋,造成了麥場上人人都拿、半夜裏支書也偷的現象嗎?而造成這青黃不接、家家斷糧的原因又是什麽呢?他又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曆朝曆代祖先都在這裏種地、生存,難道也都是年年有個青黃不接嗎?那他們為什麽那麽笨,還會把我們這些子孫後代生在這裏呢?

    我的家鄉屬豫西塬上,黃土高原東緣,洛陽南岸,嵩山北麓。論起曆史文化那可是赫赫有名。這裏是河洛文化的源頭,杜甫的故鄉,是中原文化的核心地帶。但自然條件確實很差,常常是十年九旱一年澇,幾乎年年有災,月月有害。百姓一年到頭春不能避風沙,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解寒冷。四時之間,哪怕是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也難得溫飽,因為人稠地窄啊。人均不到兩畝地,種小麥年景好點一畝地收個300斤,一遇“胎裏旱”(就是在種麥時天旱無雨,底墒和土墒不足)或“搦脖旱”(就是麥子在揚花、抽穗、灌漿時節無雨)可能就隻能畝產一、二百斤甚至幾十斤或顆粒不收,玉米和穀子等秋莊稼的產量更低,風險更大。唯有紅薯是比較耐旱的作物,產量大,所以,人均兩畝地,一畝種麥子,一畝種紅薯。交公糧是愛國的體現,更是硬性指標,而且還隻能交細糧。結果,收獲的三分之二的小麥上繳了公糧,隻留下三分之一。這樣,按收成好的年景算,也不過人均留下100斤的口糧,餘下的全是紅薯。這一百斤小麥磨上90斤麵,全年吃,一人一月隻有幾斤。怪不得聽媽媽說街坊鄰居平時吃白麵都是論把、論捧的。

    父親想想現實,想想古人祖上,雖然許多問題他搞不明白,但他知道,好世事不是這樣的。而他一旦認定這是世事的原因,是他所不能解決了的,他就越想越氣。很久很久之後,他冷靜下來,想,自己隨然解決不了世事問題,能不能幫一下父老鄉親們呢?“據說四八年解放軍進村的時候,村上男女老少每人手裏舉著一麵三角小紅旗,興高采烈的夾道歡迎,不就是奔著有飯吃、有衣穿、將要過上快樂幸福的日子去的麽?現在倒好,小紅旗放下40年了,變成了人人手裏寶貝一樣的舉著一把麥穗了。這太讓人心痛了。我堅決不願再看見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還有這種現象。”他又想,“可我不願意看到這種景象又能怎麽辦呢?要是馬書記在,也許能幫我想想辦法。”他又想起馬書記,“對,去找他,當年他承諾過,隻要是糧食上的事就去找他。我的父老鄉親吃著白水煮紅薯,有的連白水煮紅薯也吃不上,你馬書記這些當大官的是有責任的,你就應當想法幫助解決。”

    父親注意一定,就對媽媽說:“這個保衛員不做了。”媽媽一聽,打心眼裏高興:“不做就不做,你做這個義務保衛員,害得我是晝夜不得安生。這樣好,你少操勞,我也少操心。”

    父親並沒有把支書偷麥子的事告訴媽媽,媽媽也沒有問過,但媽媽心裏跟明鏡清水似的,知道肯定出了什麽大事了,而且一定是大明支書做的。

    “秀蘭,富霞的婚事定下來沒有?”父親問媽媽道。

    “我也隻聽她說了個囫圇話,好像是說國慶節。”

    “在退休接班的事上對不住女兒,我想她的終身大事要辦得排場些。”

    “你正好說反了,俺們的閨女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不想事先把話說出來,就是要新事新辦,不想要那排場,不想讓我們多操心。”

    “那她準備怎麽辦?”

    “想旅行結婚或者到部隊上結。”

    父親聽了媽媽的話,說:“這樣也好,但咱們不能就這樣圖省事怕麻煩,就不出聲了。”

    “那你想咋辦?”

    “她去部隊結婚固然好,我想給她做些家具,她眼下還不會隨軍,日子還是在家裏過的。”

    “你想的很對。”

    “所以我想去趟欒川,一是去看看德軒,二是去買些木材,當年老大結婚時,家具做的也不好,我想這次趁閨女結婚,給他兄妹四個一模一樣做四套家具。”

    “那太好了,孩子們知道了不知該有多高興呢?”

    就這樣父親辭去了保衛員的差事,開始張羅給我們做家具的事情,忙了三個多月。

    國慶前夕,父親送姐姐到北京回來後,去了一趟南陽。

    到達南陽已是下午,他就在汽車站旁邊找了家旅社住下。打聽了南陽地委所在的街道和方位,第二天一大早,便到了地委大門口,掏出懷表看了看,已經快九點了。傳達室的工作人員問他找誰,他說找地委的馬書記。

    工作人員上下打量他,有些懷疑地問:“你們認識?”

    父親點了點頭:“我與你們馬書記認識已經好幾十年了。”父親邊說邊掏出退體證。工作人員看了看,仍然不太相信,但還是拿起了電話,向辦公室秘書處匯報了情況。父親怕他搪塞,就站在窗口,聽他怎麽講。過了幾分鍾,傳達室人對父親說:“馬書記今天不在機關,到鎮平縣調研去了,已經去三天了,估計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才能回來。”父親聽工作人員這樣說,心裏想,他可能看我是個鄉下人,在騙我。轉頭一想,“也不至於吧?”便對工作人員說:“同誌,請你把我的名子說給馬書記身邊的工作人員,讓他們把我的名子寫一下,放到馬書記辦公桌上,行嗎?”

    工作人員急了,說:“老同誌,你是不太相信我吧?馬書記真是下鎮平調研了。”

    “我咋能不相信你呢,我隻是想讓他知道我來過這裏了。”

    “好,我一定照你說的去做,把你的名字告訴地委辦公室秘書處。”

    父親謝了地委傳達室的人又回到旅社。他原來隻登記了兩天,現在看來要等幾天了,就又交了押金續了三天。辦完了手續,他從旅社出來,按照旅社服務員的話去了臥龍崗,瞻仰了他崇拜的諸葛亮的故居。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了地委大門口,因為還沒有到上班時間,就坐在大門口旁邊的一棵老槐樹下邊。到了七點五十分,上班的人陸續地進入大院,有徒步的,有騎自行車的,也有坐小轎車的。突然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他身邊,他從那石上站了起來,心裏納悶,想:“是誰的車這麽蠻橫,眼看我坐在這還停在這裏。”突然他聽見有人在喊他:“振傑!”他先是一愣,發現聲音是從車裏發出來的,隨著一聲關門聲,他看見馬書記從車上下來了。

    兩人見麵,馬書記緊緊地握住父親的手:“你怎麽來了?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

    “走,上車,隨我到辦公室吧。”

    “馬書記,你忙不忙?上午有沒有什麽要緊的事?”

    “老兄弟啊,這一別就是十來年,所以,再忙也要見你,走吧。”

    父親隨他上車進了大院,到了他的辦公室。馬書記讓父親坐在沙發上,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張紙,便念道:“周振傑。”

    父親把昨天的事說了一下,又誇獎了傳達室工作人辦事認真、實在。

    “馬書記,”父親喝了口茶說,“我現在退休了,是個閑人,和你不同,所以不想耽誤你很多時間,一是來看看你,二是想托你辦個事,如果為難就不要勉強。”

    “振傑,你說吧,是不是又要買糧食?”

    “馬書記,你就是個當書記、當大官的有才能人,跟諸葛亮一樣,料事如神哪!”

    “什麽料事如神,你忘了你說的話,找我沒二事,就是買糧食。”

    “那多年了,我也就這麽一說,哪想真會找你買糧食啊?一輩子不再找你買糧食才是我的心願。可誰知,還是不得不找你。馬書記,雖然是買糧食,但與上次不同,上次難為你了,這次決不難為你,如果違犯政策,或者可能讓你犯錯誤,你給我弄來糧食我也不拉,因為現在的年景比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好多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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