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還不是儲君時,仁廟宣詔先帝入宮,先帝百般不去,朕當時問先帝為何不願去?先帝搖搖頭道,此非福乃禍也。後來卿來了與先帝說了一番話,先帝方不得不去。當時我送先帝入宮,先帝眼中的恐懼彷徨,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想,若當年卿不來,那麽先帝和朕也不會當皇帝。”
“說實話朕寧作一個富貴閑散的郡王,也好過坐這整日火燒刀戳的皇位。若重來一次,朕當初一定要勸先帝不要入宮。”
章越感到官家話語裏那深深的悲哀,心道官家話裏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但皇帝真不是個好差事。
這不是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這是真的。
說到這裏,官家拿起了桌案上的《孟子》問道:“卿那日見司馬光言,無惡無善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的話,卿信是性善之說嗎?”
章越心知這話自己從未和官家說過,但官家不知從何處聽來,此舉言明官家在朝中已是遍布耳目。
章越道:“孟子性善,告子的無善無惡,楊子的善惡混同及荀子的性惡之論各為一枝。不是臣信不信,而是陛下信不信。”
“隻要陛下信人性皆善,那麽天下皆善!”
官家失笑道:“朕少年時喜讀申韓之書,最中意的循名責實之論。但後來孫師傅不許朕讀!”
“後朕讀了孔子‘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亦以為然。”
“近來經筵朕學孟子,更深以為然。”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此論朕始終不變。”
“故卿所言孟子陪祀之事,朕亦甚深讚同,賜錢三十萬為孟子修祀廟。”
但那時候的官家是經過五路伐夏和永樂城之戰後才決定的。
章越起身道:“臣謝過陛下!此臣之願也!”
官家頓了頓道:“卿剛才說得對,朕一心唯有利國而已!”
“先帝當初就打算改革弊政,可惜天不假年,這事最後落到了朕的肩上。”
“朕當初聽卿之言用王安石,收回權柄,但王安石卻要經筵上與朕對座,將中書之權臨於朕之上……”
章越聽官家如此言語,先是生出荒謬絕倫之感,然後心道果真天子才是天下最大的新黨頭子。
之後改役法,也是天子不得已而為之,地方民變太多,議論滔滔,故而用他和韓絳來寬一寬。這是官家的權宜之計。
天下哪有不明白的人,其實官家心底什麽都明白,什麽都清楚。而且官家麵上看起來脾氣好,能禮賢下士,虛心好學,但內心卻不輕易饒人。
“朕用卿為相公,便是卿不同於王安石!還有韓卿,朕也知道他與卿一般都忠臣,忠於社稷的!朕也未曾想到他最後竟一病不起。朕本想等他回心轉意。”
“是朕對不起韓卿!”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