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東廂一個跨院裏,沈哲子正在低頭翻看一些樂譜,在他麵前書案上則擺著一些琴瑟笙簫之類的樂器。他本身倒不是對這些雅戲深惡痛絕,哪怕在後世時,關於音樂其實也不乏好聽或是不好聽的鑒賞力,早年不樂意接觸這些樂器,主要還是沒有時間。眼下難得安閑,倒也並不抗拒擺弄一下。
不過大概是他本身就欠缺這方麵的雅骨,那些冗長的文字譜,單純的字拿出來他倒是認識,但是組合在一起卻是完全看不懂,更不要手捧秘笈全憑自悟了。
旁邊侍女瓜兒看著郎君手捧一份樂譜,神態肅穆冷峻,眉頭微微蹙起,似是一副深憂國計的模樣,不禁抿嘴暗笑。跟隨在沈哲子身邊這麽久,她哪會看不出郎君因何會有這幅神態,可是那些樂譜在她看來卻是非常清晰明白,乃至於蔥白手指都在袖子裏暗暗和拍。
可見賦有長短,半點難強求啊!
不過這個瓜兒倒是猜不到沈哲子眼下所想,他確實在思考有關國計之事。
時下的樂譜是文字譜,所謂舊調重彈,樂曲旋律如果單憑口述身傳,久而久之不免就會失真,悖於舊韻遠矣。所以需要有獨立於旋律之外的一個標準標識,那就是樂譜。但是用文字記錄樂譜又會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受到了識字率的限製,不能廣泛傳播。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音樂又有雅俗之分,雅樂那是高層專享,鄉調俚曲才是民自娛。所謂鄭聲淫樂,不登大雅之堂。音樂雅俗與否,甚至於上升到政權的威嚴和合法性。
曆史上謝尚北伐,於牛渚采石而製石磬,為江表鍾石之始。而鍾石之樂,便是大雅之音,在時下而言,是一件很莊嚴肅穆的事情。
沈哲子沒有音樂方麵的造詣,因而對於音樂到底能不能塑造人格,心裏也是存疑,存而不論,並不太過關心。他所關心,或者所聯想到的,是從眼前這文字譜想到了後世的減字譜。
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元氣的積累,高端的總是在向下傳播。
譬如後世歐洲皇室跌落塵埃,許多生活方式便成為當時新興階級效法對象,等到挖無可挖,便漸漸演變成趨於標新立異的所謂時尚。其具體藝術含義不做討論,發展軌跡就是如此。人總是趨向於追捧稀缺,這一點無可避免。
時下的音樂,大體還是士族能夠專享的一項娛樂。但是隋唐開平世道到來後,昔日王謝堂中曲,已成市井走卒歌。音樂的廣泛傳播,原本的文字譜變成了限製其傳播的一個障礙。以往士家轉養樂姬伶人,如今已成庶民之樂。於是文字譜,便漸漸為減字譜所取代。
所謂的減字譜,便是文字的簡化和削減,一方麵能夠更具標識度,另一方麵也更便於記載樂曲促進傳播。畢竟,樂工未必都是飽讀詩書之人,所以單創一種更簡便的記譜法。
而沈哲子由此產生的聯想是,能不能夠通過簡化字來普及識字率?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