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策問這第二道題才是重點,士子為了殿試裏有個好名次,必是在文章裏捧張居正的。
但是林延潮卻不能這麽寫啊!這殿試文章,將來關係到自己的政治立場。
林延潮不是張居正的人。自己的座師是申時行。
申時行是什麽人,除了內閣大佬外,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帝師。沒錯,他是教導過萬曆皇帝的,史書上,萬曆皇帝對他這位老師十分信任,要不然怎麽當了十年首輔。
所以申時行是一個‘保皇黨’,那麽想也不用想,自己將來也是保皇派。
因此在會試時,自己在策問中,支持張居正變法,自成格局,不必如王安石那般托古言製,丟掉那張皮,殿試第一道題,林延潮也可以替張居正洗白,雖沒有內聖,但也可以外王,先聖不是外王先決之路。
但是你第二道題,你要以相權代行君權,那就不行!
立場問題上,不能含糊。
林延潮毫不猶豫下筆就寫。
王者承意以從事。
以下授堯舜,堯舜受命於而王下。
舜有臣五人而下治,夫聖王未嚐不待賢臣已成其功業。
通篇下來,君權授,賢君有賢臣輔之。堯有四臣宰,舜有臣五人,都下大治(托名古人是必要的套路)。
正如子要承意行事,那麽宰輔也要受命於子行事。大意如此,然後長篇大論。
林延潮言辭也不鋒芒畢露,罵相權竊君權,那肯定是找掛科的,但通篇上提倡權操於子,相權來自與君權所授,這你不能我有錯。
這時候皇極殿外光線已暗。
日已是西垂,落入西山後,邊浮出晚霞。
堂上張懋修,蕭良有,顧憲成,劉廷蘭,黃克纘等人都已是將卷子寫完交到了受卷官那。
雖殿試沒有謄寫,但還是有糊名的。受卷官一拿到卷子,就先行彌封。
堂內數位讀卷官,有的已是拿著考生彌封好的文章,迫不及待地先讀了起來。
隨著考場上的考生一一離去,剩下的考生也是在最後謄寫文章。殿試裏給考生兩支燭,不過有不少士子就沒有用的。
待他們寫完文章交給受卷官後,步履輕鬆地走出殿外,在殿門外碰見相熟之人,還傳來一兩聲低低的笑聲,笑聲裏聽出擺脫壓抑後的舒暢。
至於其他考生,也多是不急不忙的謄寫,陸續皇極殿上的位置一個個的空了。
考生從殿上交卷離去,但林延潮對此恍然未聞。
此刻寫出合乎當權者的文章,已是林延潮次一層的追求了,此時此刻的他,隻想寫出心底的好文章,隻是在有些字眼上作了淡化處理。
林延潮全神貫注地寫著,不知不覺間眼前突然一暗,原來第一支蠟燭不知什麽時候暗了。
林延潮不急不忙,拿過第二支蠟燭來,此刻皇極殿內,大部分位置都空了,唯有不到五分之一的考生仍在做題。
殿裏燭光星星點點,這一刻多麽似曾相識,讓林延潮想起了,當初在濂江書院的二梅書屋時,自己秉燭夜讀的一刻。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