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於被自己親信的人，再背叛了一次，傷害比何洛文勸諫更痛十倍。所有大臣都棄他而去，堂堂子在這一刻真的成為了孤家寡人。
皇帝神色已是恢複如常，坐在禦案後道：“林中允請講。”
林延潮聽出皇帝這話裏的痛楚，於是道：“微臣今日所講之書，乃驗古人所行之事，政事何者為得，何者為失，下因何而治亂，故而望陛下引以為鑒。”
開場白後，林延潮繼續道：“昔日陝縣丞皇甫德，參上書惹太宗動怒，太宗以為訕謗。魏征勸道，昔賈誼當漢文帝上書，可為帝王痛哭的事有一件，可為帝王流涕者兩件，可以為帝王長歎息的事有六件。從古以來上書奏事，臣子往往言辭很激切，如果不激切，就不能打動人主的心，故而激切即似訕謗。”
眾人聽出，林延潮的意思就是，陛下，咱們臣子諫言意見是激烈了一些，但不激烈你聽不進去。你是皇帝大人大度，哪能因這點事生氣呢。
皇帝聽了這話，臉色稍緩道：“林卿家請繼續。”
張居正，張四維都是點頭心道，林延潮果真了得，幾句話令子怒色頓消。
下麵林延潮反問：“陛下以為魏征為何等之臣？”
皇帝聽了道：“朕記得魏征曾與太宗皇帝過，所謂良臣，應該像稷、契、皋陶那樣，身獲美名，君受顯號，子孫傳世，福祿無疆；而所謂忠臣，隻能像龍逄、比幹那樣，身受誅夷，君陷大惡，家國並喪，空有其名。”
“魏征一生上諫兩百餘事，太宗皇帝亦名垂千古，他應是良臣。”
林延潮道：“陛下所言極是，微臣也以為魏征乃良臣，而並非忠臣。”
皇帝聽了失笑道：“林卿家，此言差矣，朕可沒有過魏征不是忠臣，當然此忠臣並非魏征所言的忠臣。”
林延潮笑著道：“陛下，微臣仍認為魏征不是忠臣。”
皇帝聽了問道：“林卿家，這麽有什麽道理嗎？”
林延潮道：“陛下，微臣讀史，記得魏征將自己諫諍太宗皇帝的奏章，上奏之前都偷偷抄錄下來，拿給史官諸遂良看，讓他錄之國史，成全己名，卻宣揚子之錯，陷君於惡名。敢問陛下這是忠臣嗎？”
林延潮風向疾轉，張居正，張四維，何洛文誰也沒有料到。
何洛文聽了袖子下雙手微微動了動，然後平靜了下來。
皇帝聽了卻是看了何洛文一眼，意味深長地問：“依林卿家這麽，魏征豈非沽名賣直，陷君於惡名？”
林延潮反問：“陛下，那太宗皇帝最後陷於惡名了嗎？”
皇帝聽了林延潮話，終於知道他得是什麽意思了。
當初講官們與他講這段曆史時，隻一不二，隻提唐太宗從善如流，魏征敢諫，卻不魏征背後那點心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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