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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六六處罰(1/5)

作者:一如應字數:181878更新時間:2020-12-29 21:35:19

    不知是想讓三個年輕人多忐忑一會兒作為懲罰,還是因為瑪哈貝斯特大教宗的突然召喚,噶嘀夜隱者校長並沒有及時告知三人瓶子被找到的事。他先是很謹慎地將瓶子拿給另一位安攝隸長老進行殘存物的鑒定,因為僅僅是一個空瓶子,無法證明波潯島和它有什麽關係。

    薩哆耶莎朗督導索性就在安攝隸長老們進行秘密會議的石室外焦急等候,終於得到了瓶子的確有波潯島特殊物質殘存痕跡的答案後,迅速去和噶嘀夜隱者校長商議下一步的打算。噶嘀夜隱者隻是說對於這件事,大教宗很憂慮並且顯得生氣,除此之外他沒有多說一句長達四十多分鍾的對話內容,薩哆耶莎朗也當然不能細問。

    整個下午課後的空閑時間,律一渡似乎有意躲著薩嘉峰納和漠洛淇。

    “他是不是覺得我們強迫他一起去石窟,結果給他惹了這麽大的麻煩,生氣了吧?”薩嘉峰納猜測道。

    漠洛淇搖搖頭,“不會的,我倒覺得他可能是因為把瓶子弄丟了,自以為連累到我們被誤會,所以躲著吧?”

    兩人一邊找律一渡一邊打聽到他下樓去燈塔外麵了,轉了大半圈,終於在西北方向兩個港口之間人較少的地帶找到了他,他正獨自在航道旁發呆,一半太陽斜斜地照過來,航道的水麵上一層金波蕩漾,讓壓抑了一下午的兩個人都舒暢了許多。

    漠洛淇上前對著律一渡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喂,這是我們三個人的事,要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們。”

    律一渡猛地聳肩,顯然被嚇了一跳,臉上表情很複雜。

    “想什麽呢?”薩嘉峰納從腰包掏出幾顆膨化糖粒【注】,伸手遞過去,其他兩個各拿了一顆吃了,薩嘉峰納就把剩下的一把都塞到嘴裏。

    【注:膨化糖粒是花生米大小的口香糖,都是各類花香口味,起到清潔口氣的作用,本身略帶苦澀清涼味,在口中迅速融化後,食用者會吐出肥皂泡那樣的泡泡,效果持續一分多鍾。】

    “我怕假期的時候,家裏人知道了這件事……”他邊吐泡泡邊說話,臉上雖然掛著憂慮的神色,但旁人看來又可愛又滑稽,“看現在的情況,被處罰是一定的,偉大的古神賜福吧!趕快找到那個破瓶子!”

    薩嘉峰納和他們兩個方向相反,雙手撐著中區航道旁的圍欄,坐到了上麵。“放心吧,沒人會收藏那個破瓶子的,那一帶也隻有巡林人和伐木工,也不是什麽采集物資的季節,如果被他們撿到了,一定能認出那個木塞的。”

    “如果瑪哈辰亦辰在就好了,唉……”律一渡長長地歎了口氣,整個人終於鬆弛下來。

    “就算他在也沒用啊,他現在擔任那個漏隱人轉化的主祭工作,並且還在孤立期……不過,以前有什麽都是我們四個一起商量的,他不在,我總是覺得少了什麽呢。”漠洛淇抬了抬眉毛。突然她的通訊器發出了鳥叫聲,接通後是薩哆耶莎朗督導,開門見山地告訴他們,瓶子找到了,讓他們三個馬上去校長辦公室。

    漠洛淇對著律一渡的胸口就是一拳,拉著他就往安隱燈塔大門那邊跑。三個人一溜煙沒了影子,剛才呆過的地方,半空中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泡泡,被太陽照出彩虹的顏色。

    接下來的這個周末,除了沮喪懊惱忐忑不安的律一渡,別的兩個幾乎是在興奮和忙碌中度過的。那天傍晚,噶嘀夜隱者校長提前告訴了他對此事的處罰決定,而且幾乎是對興趣之塔這三個年級學生違規的各類處罰中最重的:六六處罰。

    六六處罰屬於服役類處罰,分為十一天、二十二天、三十三天……等六個等級,六六處罰是服役類處罰中時間最長的,這就意味著他們要中斷六十六天的學習,去安隱島的任何需要勞力的地方服役。噶嘀夜隱者校長這次傳達的是瑪哈貝斯特大教宗“非常生氣”的決定:讓他們三個去東南山脈,跟隨著匿絡徒鷺族貓人的巡林隊和伐木工,協助他們進行兩個月的繁雜工作——當然,從好的方麵而言,這也是一次難得的野外學習“課程”。

    雖然明知道這件事隻有在假期來臨時,才會被家人知道,但律一渡總是會為將來才會發生的事擔憂。可薩嘉峰納和漠洛淇,一點兒也不低落,做出懺悔懊惱的表情在巴斯泰托女神的漱石像前為這件事認過錯之後,出了校長辦公室,憋著忍著到了就寢區,倆人幾乎雀躍了起來。

    薩嘉峰納和漠洛淇都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不僅能有大量的時間來整理探險計劃的細節,而且還能進一步調查關於十二七眼羅的石窟中,發生的種種怪事,最重要的是,他們要私自出行探險的所有裝備,都有地方藏了。於是兩個人一邊開導律一渡,一邊從南北方大陸、渦盤島基|地網購了很多東西,又從安隱燈塔第二層的購物中心(安隱島上最大的購物中心,別的幾個區也有小型的購物場所)采購了許多近期要用的東西以及大量的零食。

    律一渡的教父和宗父【注】都是普通的大陸學府教授,但因為在場能方麵的研究做出了傑出貢獻,所以他們拒絕了政府的物質獎勵,為他們的孩子換來了能夠到遠航學府學習的機會。但律一渡的零用錢可比他們少多了,瑪哈辰亦辰對他格外關照,連這次他的那一份探險設備,都是由薩嘉峰納和瑪哈辰亦辰聯絡之後,由薩嘉峰納代付石能,等瑪哈辰亦辰結束主祭工作出來之後,再刷石能還給薩嘉峰納。

    【注:北方泰侶大陸四個洲的男性社會中,兩位結合並孕育新生命組成家庭的巴斯特男性,就分別成為這個新生命的家長,即教父和宗父,雙方中教父、宗父分別由誰來擔任,是由這兩位男性七塔共振時能量場或凹或凸的形態所決定的。也存在一小部分比較隨性幽默的家庭,由結合的雙方用刻字的海樹樹枝,來抽簽決定,其核心意義在後文故事中會有詳述。南方泰侶大陸四洲的女性社會亦同,隻不過稱謂是教母、宗母。如此延續,第三代則稱第一代為始教父、始宗母等,因為巴斯特人七塔係統不斷改進後,壽命得以提升,所以幾乎很少有第四代出現。第一代通過漱石芯輪回重生之後,由於記憶受損,與前世的家庭成員脫離一切關係,重新開始人生。】

    貓人可以繼承前世積累的漱石核等財富,巴斯特人的貨幣就是維持自己生命本身的石能,這一世生命終結,下一世重生之後,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七塔係統每年消耗的石能是基本固定的,不論你身體內存儲了多少石能,隻要到五衰日【注】開始時,所有的石能都會大量外散、虛耗,造成石能浪費。

    【注:巴斯特人保持年輕的容貌到八百多歲時,過世前七塔係統會發出衰竭信號,經曆五天的時間迅速衰老,第六天的淩晨死亡。這五天被稱為五衰日,後文故事中會有詳述。】

    所以很多人,會把一部分額外賺來的石能兌換成石能存儲塔,以備來世所用。但因為七塔係統改善的過程中,人們發現這一部分財富的直接全部繼承,很容易造成輪回後新生命的懶惰,於是在一次雙聯大會上,由各成員國共同議定,各國人民前世積累的石能由各國政府管控,等輪回後的新生命長大成人後,根據這個人一生的貢獻、品行道德、犯罪情況,進行分期發放或扣除處罰。

    雖然巴斯特人重生後記憶會受損,回到前世的幼童時期。但習慣的力量很可怕,即使一次次重生,但有的人始終“天生”勤奮,有的人始終“天生”懶惰,在這一領域的研究者發現,很少有人能在多次的重生中,改變自己過去漫長歲月中積累形成的習慣。

    周末整理好桫欏獸形行李箱的三個人,在星期一的早晨,在燈塔十一層下層的半球形禮堂內,等待著學校給他們的全校通報處罰。噶嘀夜隱者校長先傳達了瑪哈貝斯特大教宗的“憤怒”和“再次叮囑”,又對薩嘉峰納為首的三位學員提出嚴厲批評,並告誡全校學員絕對不能踏入安隱島的所有禁區,應該以他們三位為戒,甚至連薩哆耶莎朗督導也要受到連帶責任處分。

    隻不過薩哆耶莎朗督導的處分略輕:因為安隱島正在向北漂移,整座燈塔室內的嗅息草也到了第十八個月,也就是換季的時候,所以薩哆耶莎朗需要率領綠毛貓仆,在北陸祭神季之前,完成整座燈塔內的換草工作——平時這些完全是由貓仆來完成的。

    薩嘉峰納他們還沒來得及對薩哆耶莎朗督導報以抱歉的表情,就聽到校長宣布了最後一項通報:薩嘉峰納、漠洛淇、律一渡三位學員,還必須接受來自瑪哈貝斯特大教宗親自下達的處罰——教宗之盒。

    ————————————————以下內容皆為盜版網站準備,請享用。

    此時王子騰的夫人也在這裏,都一齊來時,寶玉益發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賈母,王夫人見了,唬的抖衣而顫,且兒萍,薛姨媽,薛蟠並周瑞家的一幹家中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眾媳婦丫頭等,都來園內看視.登時園內亂麻一般.正沒個主見,隻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鋼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人就要殺人.眾人越發慌了.周瑞媳婦忙帶著幾個有力量的膽壯的婆娘上去抱住,奪下刀來,抬回房去.平兒,豐兒等哭的淚天淚地.賈政等心中也有些煩難,顧了這裏,丟不下那裏.

    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流婉轉,已酥倒在那裏.

    當下眾人七言八語,有的說請端公送祟的,有的說請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薦玉皇閣的張真人,種種喧騰不一.也曾百般醫治祈禱,問卜求神,總無效驗.堪堪日落.王子騰夫人告辭去後,次日王子騰也來瞧問.接著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輩並各親戚眷屬都來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薦僧道的,總不見效.他叔嫂二人愈發糊塗,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渾身火炭一般,口內無般不說.到夜晚間,那些婆娘媳婦丫頭們都不敢上前.因此把他二人都抬到王夫人的上房內,夜間派了賈芸帶著小廝們挨次輪班看守.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等寸地不離,隻圍著幹哭.

    此時賈赦,賈政又恐哭壞了賈母,日夜熬油費火,鬧的人口不安,也都沒了主意.賈赦還各處去尋僧覓道.賈政見不靈效,著實懊惱,因阻賈赦道:“兒女之數,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強者.他二人之病出於不意,百般醫治不效,想天意該如此,也隻好由他們去罷。”賈赦也不理此話,仍是百般忙亂,那裏見些效驗.看看三日光陰,那鳳姐和寶玉躺在床上,亦發連氣都將沒了.合家人口無不驚慌,都說沒了指望,忙著將他二人的後世的衣履都治備下了.賈母,王夫人,賈璉,平兒,襲人這幾個人更比諸人哭的忘餐廢寢,覓死尋活.趙姨娘,賈環等自是稱願.到了第四日早晨,賈母等正圍著寶玉哭時,隻見寶玉睜開眼說道:“從今以後,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發我走罷。”賈母聽了這話,如同摘心去肝一般.趙姨娘在旁勸道:“老太太也不必過於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免些苦,隻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在那世裏也受罪不安生。”這些話沒說完,被賈母照臉啐了一口唾沫,罵道:“爛了舌頭的混帳老婆,誰叫你來多嘴多舌的!你怎麽知道他在那世裏受罪不安生?怎麽見得不中用了?你願他死了,有什麽好處?你別做夢!他死了,我隻和你們要命.素日都不是你們調唆著逼他寫字念書,把膽子唬破了,見了他老子不象個避貓鼠兒?都不是你們這起瀅婦調唆的!這會子逼死了,你們遂了心,我饒那一個!”一麵罵,一麵哭.賈政在旁聽見這些話,心裏越發難過,便喝退趙姨娘,自己上來委婉解勸.一時又有人來回說:“兩口棺槨都做齊了,請老爺出去看。”賈母聽了,如火上澆油一般,便罵:“是誰做了棺槨?”一疊聲隻叫把做棺材的拉來打死.正鬧的天翻地覆,沒個開交,隻聞得隱隱的木魚聲響,念了一句:“南無解冤孽菩薩.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顛傾,或逢凶險,或中邪祟者,我們善能醫治。”賈母,王夫人聽見這些話,那裏還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請進來.賈政雖不自在,奈賈母之言如何違拗,想如此深宅,何得聽的這樣真切,心中亦希罕,命人請了進來.眾人舉目看時,原來是一個癩頭和尚與一個跛足道人.見那和尚是怎的模樣:

    鼻如懸膽兩眉長,目似明星蓄寶光,

    破衲芒鞋無住跡,醃か更有滿頭瘡.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樣:

    一足高來一足低,渾身帶水又拖泥.

    相逢若問家何處,卻在蓬萊弱水西.

    賈政問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廟裏焚修。”那僧笑道:“長官不須多話.因聞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來醫治。”賈政道:“倒有兩個人中邪,不知你們有何符水?”那道人笑道:“你家現有希世奇珍,如何還問我們有符水?”賈政聽這話有意思,心中便動了,因說道:“小兒落草時雖帶了一塊寶玉下來,上麵說能除邪祟,誰知竟不靈驗。”那僧道:“長官你那裏知道那物的妙用.隻因他如今被聲色貨利所迷,故不靈驗了.你今且取他出來,待我們持頌持頌,隻怕就好了。”

    賈政聽說,便向寶玉項上取下那玉來遞與他二人.那和尚接了過來,擎在掌上,長歎一聲道:青埂峰一別,展眼已過十三載矣!人世光陰,如此迅速,塵緣滿日,若似彈指!可羨你當時的那段好處:

    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

    卻因鍛煉通靈後,便向人間覓是非.可歎你今日這番經曆:

    粉漬脂痕汙寶光,綺櫳晝夜困鴛鴦.

    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念畢,又摩弄一回,說了些瘋話,遞與賈政道:“此物已靈,不可褻瀆,懸於臥室上檻,將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內,除親身妻母外,不可使陰人衝犯.三十三日之後,包管身安病退,複舊如初。”說著回頭便走了.賈政趕著還說話,讓二人坐了吃茶,要送謝禮,他二人早已出去了.賈母等還隻管著人去趕,那裏有個蹤影.少不得依言將他二人就安放在王夫人臥室之內,將玉懸在門上.王夫人親身守著,不許別個人進來.至晚間他二人竟漸漸醒來,說腹中饑餓.賈母,王夫人如得了珍寶一般,旋熬了米湯與他二人吃了,精神漸長,邪祟稍退,一家子才把心放下來.李宮裁並賈府三豔,薛寶釵,林黛玉,平兒,襲人等在外間聽信息.聞得吃了米湯,省了人事,別人未開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薛寶釵便回頭看了他半日,嗤的一聲笑.眾人都不會意,賈惜春道:“寶姐姐,好好的笑什麽?”寶釵笑道:“我笑如來佛比人還忙:又要講經說法,又要普渡眾生,這如今寶玉,鳳姐姐病了,又燒香還願,賜福消災,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緣了.你說忙的可笑不可笑。”林黛玉不覺的紅了臉,啐了一口道:“你們這起人不是好人,不知怎麽死!再不跟著好人學,隻跟著鳳姐貧嘴爛舌的學。”一麵說,一麵摔簾子出去了.不知端詳,且聽下回分解.話說寶玉養過了三十三天之後,不但身體強壯,亦且連臉上瘡痕平服,仍回大觀園內去.這也不在話下.且說近日寶玉病的時節,賈芸帶著家下小廝坐更看守,晝夜在這裏,那紅玉同眾丫鬟也在這裏守著寶玉,彼此相見多日,都漸漸混熟了.那紅玉見賈芸手裏拿的手帕子,倒象是自己從前掉的,待要問他,又不好問的.不料那和尚道士來過,用不著一切男人,賈芸仍種樹去了.這件事待要放下,心內又放不下,待要問去,又怕人猜疑,正是猶豫不決神魂不定之際,忽聽窗外問道:“姐姐在屋裏沒有?”紅玉聞聽,在窗眼內望外一看,原來是本院的個小丫頭名叫佳蕙的,因答說:“在家裏,你進來罷。”佳蕙聽了跑進來,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剛在院子裏洗東西,寶玉叫往林姑娘那裏送茶葉,花大姐姐交給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裏給林姑娘送錢來,正分給他們的丫頭們呢.見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兩把給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著。”便把手帕子打開,把錢倒了出來,紅玉替他一五一十的數了收起.

    佳蕙道:“你這一程子心裏到底覺怎麽樣?依我說,你竟家去住兩日,請一個大夫來瞧瞧,吃兩劑藥就好了。”紅玉道:“那裏的話,好好的,家去作什麽!”佳蕙道:“我想起來了,林姑娘生的弱,時常他吃藥,你就和他要些來吃,也是一樣。”紅玉道:“胡說!藥也是混吃的。”佳蕙道:“你這也不是個長法兒,又懶吃懶喝的,終久怎麽樣?”紅玉道:“怕什麽,還不如早些兒死了倒幹淨!”佳蕙道:“好好的,怎麽說這些話?”紅玉道:“你那裏知道我心裏的事!”

    佳蕙點頭想了一會,道:“可也怨不得,這個地方難站.就象昨兒老太太因寶玉病了這些日子,說跟著伏侍的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處還完了願,叫把跟著的人都按著等兒賞他們.我們算年紀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象你怎麽也不算在裏頭?我心裏就不服.襲人那怕他得十分兒,也不惱他,原該的.說良心話,誰還敢比他呢?別說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拚不得.可氣晴雯,綺霰他們這幾個,都算在上等裏去,仗著老子娘的臉麵,眾人倒捧著他去.你說可氣不可氣?”紅玉道:“也不犯著氣他們.俗語說的好,`千裏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誰守誰一輩子呢?不過三年五載,各人幹各人的去了.那時誰還管誰呢?”這兩句話不覺感動了佳蕙的心腸,由不得眼睛紅了,又不好意思好端端的哭,隻得勉強笑道:“你這話說的卻是.昨兒寶玉還說,明兒怎麽樣收拾房子,怎麽樣做衣裳,倒象有幾百年的熬煎。”

    紅玉聽了冷笑了兩聲,方要說話,隻見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子走進來,手裏拿著些花樣子並兩張紙,說道:“這是兩個樣子,叫你描出來呢。”說著向紅玉擲下,回身就跑了.紅玉向外問道:“倒是誰的?也等不得說完就跑,誰蒸下饅頭等著你,怕冷了不成!”那小丫頭在窗外隻說得一聲:“是綺大姐姐的。”抬起腳來咕咚咕咚又跑了.紅玉便賭氣把那樣子擲在一邊,向怞屜內找筆,找了半天都是禿了的,因說道:“前兒一枝新筆,放在那裏了?怎麽一時想不起來。”一麵說著,一麵出神,想了一會方笑道:“是了,前兒晚上鶯兒拿了去了。”便向佳惠道:“你替我取了來。”佳惠道:“花大姐姐還等著我替他抬箱子呢,你自己取去罷。”紅玉道:“他等著你,你還坐著閑打牙兒?我不叫你取去,他也不等著你了.壞透了的小蹄子!”說著,自己便出房來,出了怡紅院,一徑往寶釵院內來.剛至沁芳亭畔,隻見寶玉的奶娘李嬤嬤從那邊走來.紅玉立住笑問道:“李奶奶,你老人家那去了?怎打這裏來?”李嬤嬤站住將手一拍道:“你說說,好好的又看上了那個種樹的什麽雲哥兒雨哥兒的,這會子逼著我叫了他來.明兒叫上房裏聽見,可又是不好。”紅玉笑道:“你老人家當真的就依了他去叫了?”李嬤嬤道:“可怎麽樣呢?”紅玉笑道:“那一個要是知道好歹,就回不進來才是。”李嬤嬤道:“他又不癡,為什麽不進來?”紅玉道:“既是進來,你老人家該同他一齊來,回來叫他一個人亂碰,可是不好呢。”李嬤嬤道:“我有那樣工夫和他走?不過告訴了他,回來打發個小丫頭子或是老婆子,帶進他來就完了。”說著,拄著拐杖一徑去了.紅玉聽說,便站著出神,且不去取筆.

    一時,隻見一個小丫頭子跑來,見紅玉站在那裏,便問道:“林姐姐,你在這裏作什麽呢?”紅玉抬頭見是小丫頭子墜兒.紅玉道:“那去?”墜兒道:“叫我帶進芸二爺來。”說著一徑跑了.這裏紅玉剛走至蜂腰橋門前,隻見那邊墜兒引著賈芸來了.那賈芸一麵走,一麵拿眼把紅玉一溜,那紅玉隻裝著和墜兒說話,也把眼去一溜賈芸:四目恰相對時,紅玉不覺臉紅了,一扭身往蘅蕪苑去了.不在話下.

    這裏賈芸隨著墜兒,逶迤來至怡紅院中.墜兒先進去回明了,然後方領賈芸進去.賈芸看時,隻見院內略略有幾點山石,種著芭蕉,那邊有兩隻仙鶴在鬆樹下剔翎.一溜回廊上吊著各色籠子,各色仙禽異鳥.上麵小小五間抱廈,一色雕鏤新鮮花樣隔扇,上麵懸著一個匾額,四個大字,題道是”怡紅快綠”.賈芸想道:“怪道叫`怡紅院,原來匾上是恁樣四個字。”正想著,隻聽裏麵隔著紗窗子笑說道:“快進來罷.我怎麽就忘了你兩三個月!”賈芸聽得是寶玉的聲音,連忙進入房內.抬頭一看,隻見金碧輝煌,文章m灼,卻看不見寶玉在那裏.一回頭,隻見左邊立著一架大穿衣鏡,從鏡後轉出兩個一般大的十五六歲的丫頭來說:“請二爺裏頭屋裏坐。”賈芸連正眼也不敢看,連忙答應了.又進一道碧紗廚,隻見小小一張填漆床上,懸著大紅銷金撒花帳子.寶玉穿著家常衣服,n著鞋,倚在床上拿著本書,看見他進來,將書擲下,早堆著笑立起身來.賈芸忙上前請了安.寶玉讓坐,便在下麵一張椅子上坐了.寶玉笑道:“隻從那個月見了你,我叫你往書房裏來,誰知接接連連許多事情,就把你忘了。”賈芸笑道:“總是我沒福,偏偏又遇著叔叔身上欠安.叔叔如今可大安了?”寶玉道:“大好了.我倒聽見說你辛苦了好幾天。”賈芸道:“辛苦也是該當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們一家子的造化。”

    說著,隻見有個丫鬟端了茶來與他.那賈芸口裏和寶玉說著話,眼睛卻溜瞅那丫鬟:細挑身材,容長臉麵,穿著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白綾細折裙.——不是別個,卻是襲人.那賈芸自從寶玉病了幾天,他在裏頭混了兩日,他卻把那有名人口認記了一半.他也知道襲人在寶玉房中比別個不同,今見他端了茶來,寶玉又在旁邊坐著,便忙站起來笑道:“姐姐怎麽替我倒起茶來.我來到叔叔這裏,又不是客,讓我自己倒罷。”寶玉道:“你隻管坐著罷.丫頭們跟前也是這樣。”賈芸笑道:“雖如此說,叔叔房裏姐姐們,我怎麽敢放肆呢。”一麵說,一麵坐下吃茶.

    那寶玉便和他說些沒要緊的散話.又說道誰家的戲子好,誰家的花園好,又告訴他誰家的丫頭標致,誰家的酒席豐盛,又是誰家有奇貨,又是誰家有異物.那賈芸口裏隻得順著他說,說了一會,見寶玉有些懶懶的了,便起身告辭.寶玉也不甚留,隻說:“你明兒閑了,隻管來。”仍命小丫頭子墜兒送他出去.

    出了怡紅院,賈芸見四顧無人,便把腳慢慢停著些走,口裏一長一短和墜兒說話,先問他”幾歲了?名字叫什麽?你父母在那一行上?在寶叔房內幾年了?一個月多少錢?共總寶叔房內有幾個女孩子?”那墜兒見問,便一樁樁的都告訴他了.賈芸又道:“才剛那個與你說話的,他可是叫小紅?”墜兒笑道:“他倒叫小紅.你問他作什麽?”賈芸道:“方才他問你什麽手帕子,我倒揀了一塊。”墜兒聽了笑道:“他問了我好幾遍,可有看見他的帕子.我有那麽大工夫管這些事!今兒他又問我,他說我替他找著了,他還謝我呢.才在蘅蕪苑門口說的,二爺也聽見了,不是我撒謊.好二爺,你既揀了,給我罷.我看他拿什麽謝我。”原來上月賈芸進來種樹之時,便揀了一塊羅帕,便知是所在園內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個人的,故不敢造次.今聽見紅玉問墜兒,便知是紅玉的,心內不勝喜幸.又見墜兒追索,心中早得了主意,便向袖內將自己的一塊取了出來,向墜兒笑道:“我給是給你,你若得了他的謝禮,不許瞞著我。”墜兒滿口裏答應

    了,接了手帕子,送出賈芸,回來找紅玉,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寶玉打發了賈芸去後,意思懶懶的歪在床上,似有朦朧之態.襲人便走上來,坐在床沿上推他,說道:“怎麽又要睡覺?悶的很,你出去逛逛不是?”寶玉見說,便拉他的手笑道:“我要去,隻是舍不得你。”襲人笑道:“快起來罷!”一麵說,一麵拉了寶玉起來.寶玉道:“可往那去呢?怪膩膩煩煩的。”襲人道:“你出去了就好了.隻管這麽葳蕤,越發心裏煩膩。”

    寶玉無精打采的,隻得依他.晃出了房門,在回廊上調弄了一回雀兒,出至院外,順著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魚.隻見那邊山坡上兩隻小鹿箭也似的跑來,寶玉不解其意.正自納悶,隻見賈蘭在後麵拿著一張小弓追了下來,一見寶玉在前麵,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裏呢,我隻當出門去了。”寶玉道:“你又淘氣了.好好的射他作什麽?”賈蘭笑道:“這會子不念書,閑著作什麽?所以演習演習騎射。”寶玉道:“把牙栽了,那時才不演呢。”

    說著,順著腳一徑來至一個院門前,隻見鳳尾森森,龍吟細細.舉目望門上一看,隻見匾上寫著”瀟湘館”三字.寶玉信步走入,隻見湘簾垂地,悄無人聲.走至窗前,覺得一縷幽香從碧紗窗中暗暗透出.寶玉便將臉貼在紗窗上,往裏看時,耳內忽聽得細細的長歎了一聲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寶玉聽了,不覺心內癢將起來,再看時,隻見黛玉在床上伸懶腰.寶玉在窗外笑道:“為甚麽`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麵說,一麵掀簾子進來了.

    林黛玉自覺忘情,不覺紅了臉,拿袖子遮了臉,翻身向裏裝睡著了.寶玉才走上來要搬他的身子,隻見黛玉的奶娘並兩個婆子卻跟了進來說:“妹妹睡覺呢,等醒了再請來.”剛說著,黛玉便翻身坐了起來,笑道:“誰睡覺呢。”那兩三個婆子見黛玉起來,便笑道:“我們隻當姑娘睡著了。”說著,便叫紫鵑說:“姑娘醒了,進來伺侯。”一麵說,一麵都去了.

    黛玉坐在床上,一麵抬手整理鬢發,一麵笑向寶玉道:“人家睡覺,你進來作什麽?”寶玉見他星眼微餳,香腮帶赤,不覺神魂早蕩,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你才說什麽?”黛玉道:“我沒說什麽。”寶玉笑道:“給你個榧子吃!我都聽見了。”

    二人正說話,隻見紫鵑進來.寶玉笑道:“紫鵑,把你們的好茶倒碗我吃。”紫鵑道:“那裏是好的呢?要好的,隻是等襲人來。”黛玉道:“別理他,你先給我舀水去罷。”紫鵑笑道:“他是客,自然先倒了茶來再舀水去。”說著倒茶去了.寶玉笑道:“好丫頭,`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林黛玉登時撂下臉來,說道:“二哥哥,你說什麽?”寶玉笑道:“我何嚐說什麽。”黛玉便哭道:“如今新興的,外頭聽了村話來,也說給我聽,看了混帳書,也來拿我取笑兒.我成了爺們解悶的。”一麵哭著,一麵下床來往外就走.寶玉不知要怎樣,心下慌了,忙趕上來,”好妹妹,我一時該死,你別告訴去.我再要敢,嘴上就長個疔,爛了舌頭。”正說著,隻見襲人走來說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爺叫你呢.”寶玉聽了,不覺打了個雷的一般,也顧不得別的,疾忙回來穿衣服.出園來,隻見焙茗在二門前等著,寶玉便問道:“你可知道叫我是為什麽?”焙茗道:“爺快出來罷,橫豎是見去的,到那裏就知道了。”一麵說,一麵催著寶玉.

    轉過大廳,寶玉心裏還自狐疑,隻聽牆角邊一陣嗬嗬大笑,回頭隻見薛蟠拍著手笑了出來,笑道:“要不說姨夫叫你,你那裏出來的這麽快。”焙茗也笑道:“爺別怪我。”忙跪下了.寶玉怔了半天,方解過來了,是薛蟠哄他出來.薛蟠連忙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不要難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寶玉也無法了,隻好笑問道:“你哄我也罷了,怎麽說我父親呢?我告訴姨娘去,評評這個理,可使得麽?”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為求你快些出來,就忘了忌諱這句話.改日你也哄我,說我的父親就完了。”寶玉道:“噯,噯,越發該死了。”又向焙茗道:“反叛y的,還跪著作什麽!”焙茗連忙叩頭起來.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驚動,隻因明兒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誰知古董行的程日興,他不知那裏尋了來的這麽粗這麽長粉脆的鮮藕,這麽大的大西瓜,這麽長一尾新鮮的鱘魚,這麽大的一個暹羅國進貢的靈柏香熏的暹豬.你說,他這四樣禮可難得不難得?那魚,豬不過貴而難得,這藕和瓜虧他怎麽種出來的.我連忙孝敬了母親,趕著給你們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還配吃,所以特請你來.可巧唱曲兒的小麽兒又才來了,我同你樂一天何如?”一麵說,一麵來至他書房裏.隻見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等並唱曲兒的都在這裏,見他進來,請安的,問好的,都彼此見過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擺酒來.說猶未了,眾小廝七手八腳擺了半天,方才停當歸坐.寶玉果見瓜藕新異,因笑道:“我的壽禮還未送來,倒先擾了。”薛蟠道:“可是呢,明兒你送我什麽?”寶玉道:“我可有什麽可送的?若論銀錢吃的穿的東西,究竟還不是我的,惟有我寫一張字,畫一張畫,才算是我的。”

    薛蟠笑道:“你提畫兒,我才想起來.昨兒我看人家一張春宮,畫的著實好.上麵還有許多的字,也沒細看,隻看落的款,是`庚黃畫的.真真的好的了不得!”寶玉聽說,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畫也都見過些,那裏有個`庚黃?”想了半天,不覺笑將起來,命人取過筆來,在手心裏寫了兩個字,又問薛蟠道:“你看真了是`庚黃?”薛蟠道:“怎麽看不真!”寶玉將手一撒,與他看道:“別是這兩字罷?其實與`庚黃相去不遠。”眾人都看時,原來是”唐寅”兩個字,都笑道:“想必是這兩字,大爺一時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隻覺沒意思,笑道:“誰知他`糖銀`果銀的。”正說著,小廝來回”馮大爺來了”.寶玉便知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來了.薛蟠等一齊都叫”快請”.說猶未了,隻見馮紫英一路說笑,已進來了.眾人忙起席讓坐.馮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門了,在家裏高樂罷.”寶玉薛蟠都笑道:“一向少會,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康健.近來家母偶著了些風寒,不好了兩天。”薛蟠見他麵上有些青傷,便笑道:“這臉上又和誰揮拳的?掛了幌子了。”馮紫英笑道:“從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兒子打傷了,我就記了再不慪氣,如何又揮拳?這個臉上,是前日打圍,在鐵網山教兔鶻捎一翅膀。”寶玉道:“幾時的話?”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兒也就回來了。”寶玉道:“怪道前兒初三四兒,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見你呢.我要問,不知怎麽就忘了.單你去了,還是老世伯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沒法兒,去罷了.難道我閑瘋了,咱們幾個人吃酒聽唱的不樂,尋那個苦惱去?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

    薛蟠眾人見他吃完了茶,都說道:“且入席,有話慢慢的說。”馮紫英聽說,便立起身來說道:論理,我該陪飲幾杯才是,隻是今兒有一件大大要緊的事,回去還要見家父麵回,實不敢領.薛蟠寶玉眾人那裏肯依,死拉著不放.馮紫英笑道:“這又奇了.你我這些年,那回兒有這個道理的?果然不能遵命.若必定叫我領,拿大杯來,我領兩杯就是了。”眾人聽說,隻得罷了,薛蟠執壺,寶玉把盞,斟了兩大海.那馮紫英站著,一氣而盡.寶玉道:“你到底把這個`不幸之幸說完了再走。”馮紫英笑道:“今兒說的也不盡興.我為這個,還要特治一東,請你們去細談一談,二則還有所懇之處。”說著執手就走.薛蟠道:“越發說的人熱剌剌的丟不下.多早晚才請我們,告訴了.也免的人猶疑。”馮紫英道:“多則十日,少則八天。”一麵說,一麵出門上馬去了.眾人回來,依席又飲了一回方散.

    寶玉回至園中,襲人正記掛著他去見賈政,不知是禍是福,隻見寶玉醉醺醺的回來,問其原故,寶玉一一向他說了.襲人道:“人家牽腸掛肚的等著,你且高樂去,也到底打發人來給個信兒。”寶玉道:“我何嚐不要送信兒,隻因馮世兄來了,就混忘了。”正說,隻見寶釵走進來笑道:“偏了我們新鮮東西了。”寶玉笑道:“姐姐家的東西,自然先偏了我們了。”寶釵搖頭笑道:“昨兒哥哥倒特特的請我吃,我不吃,叫他留著請人送人罷.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個。”說著,丫鬟倒了茶來,吃茶說閑話兒,不在話下.

    卻說那林黛玉聽見賈政叫了寶玉去了,一日不回來,心中也替他憂慮.至晚飯後,聞聽寶玉來了,心裏要找他問問是怎麽樣了.一步步行來,見寶釵進寶玉的院內去了,自己也便隨後走了來.剛到了沁芳橋,隻見各色水禽都在池中浴水,也認不出名色來,但見一個個文彩炫耀,好看異常,因而站住看了一會.再往怡紅院來,隻見院門關著,黛玉便以手扣門.

    誰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沒好氣,忽見寶釵來了,那晴雯正把氣移在寶釵身上,正在院內抱怨說:“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忽聽又有人叫門,晴雯越發動了氣,也並不問是誰,便說道:“都睡下了,明兒再來罷!”林黛玉素知丫頭們的情性,他們彼此頑耍慣了,恐怕院內的丫頭沒聽真是他的聲音,隻當是別的丫頭們來了,所以不開門,因而又高聲說道:“是我,還不開麽?”晴雯偏生還沒聽出來,便使性子說道:“憑你是誰,二爺吩咐的,一概不許放人進來呢!”林黛玉聽了,不覺氣怔在門外,待要高聲問他,逗起氣來,自己又回思一番:“雖說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樣,到底是客邊.如今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現在他家依棲.如今認真淘氣,也覺沒趣。”一麵想,一麵又滾下淚珠來.正是回去不是,站著不是.正沒主意,隻聽裏麵一陣笑語之聲,細聽一聽,竟是寶玉`寶釵二人.林黛玉心中益發動了氣,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來:“必竟是寶玉惱我要告他的原故.但隻我何嚐告你了,你也打聽打聽,就惱我到這步田地.你今兒不叫我進來,難道明兒就不見麵了!”越想越傷感起來,也不顧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獨立牆角邊花陰之下,悲悲戚戚嗚咽起來.原來這林黛玉秉絕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鳥棲鴉一聞此聲,俱忒楞楞飛起遠避,不忍再聽.真是:

    花魂默默無情緒,鳥夢癡癡何處驚.因有一首詩道:

    顰兒才貌世應希,獨抱幽芳出繡閨,

    嗚咽一聲猶未了,落花滿地鳥驚飛.那林黛玉正自啼哭,忽聽”吱嘍”一聲,院門開處,不知是那一個出來.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話說林黛玉正自悲泣,忽聽院門響處,隻見寶釵出來了,寶玉襲人一群人送了出來.待要上去問著寶玉,又恐當著眾人問羞了寶玉不便,因而閃過一旁,讓寶釵去了,寶玉等進去關了門,方轉過來,猶望著門灑了幾點淚.自覺無味,方轉身回來,無精打彩的卸了殘妝.

    紫鵑雪雁素日知道林黛玉的情性:無事悶坐,不是愁眉,便是長歎,且好端端的不知為了什麽,常常的便自淚道不幹的.先時還有人解勸,怕他思父母,想家鄉,受了委曲,隻得用話寬慰解勸.誰知後來一年一月的竟常常的如此,把這個樣兒看慣,也都不理論了.所以也沒人理,由他去悶坐,隻管睡覺去了.那林黛玉倚著床欄杆,兩手抱著膝,眼睛含著淚,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無話.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來這日未時交芒種節.尚古風俗:凡交芒種節的這日,都要設擺各色禮物,祭餞花神,言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眾花皆卸,花神退位,須要餞行.然閨中更興這件風俗,所以大觀園中之人都早起來了.那些女孩子們,或用花瓣柳枝編成轎馬的,或用綾錦紗羅疊成幹旄旌幢的,都用彩線係了.每一顆樹上,每一枝花上,都係了這些物事.滿園裏繡帶飄し,花枝招展,更兼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讓,燕妒鶯慚,一時也道不盡.

    且說寶釵,迎春,探春,惜春,李紈,鳳姐等並巧姐,大姐,香菱與眾丫鬟們在園內玩耍,獨不見林黛玉.迎春因說道:“林妹妹怎麽不見?好個懶丫頭!這會子還睡覺不成?”寶釵道:“你們等著,我去鬧了他來。”說著便丟下了眾人,一直往瀟湘館來.正走著,隻見文官等十二個女孩子也來了,上來問了好,說了一回閑話.寶釵回身指道:“他們都在那裏呢,你們找他們去罷.我叫林姑娘去就來。”說著便逶迤往瀟湘館來.忽然抬頭見寶玉進去了,寶釵便站住低頭想了想:寶玉和林黛玉是從小兒一處長大,他兄妹間多有不避嫌疑之處,嘲笑喜怒無常,況且林黛玉素習猜忌,好弄小性兒的.此刻自己也跟了進去,一則寶玉不便,二則黛玉嫌疑.罷了,倒是回來的妙.想畢怞身回來.

    剛要尋別的姊妹去,忽見前麵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十分有趣.寶釵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隻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穿花度柳,將欲過河去了.倒引的寶釵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寶釵也無心撲了,剛欲回來,隻聽滴翠亭裏邊嘁嘁喳喳有人說話.原來這亭子四麵俱是遊廊曲橋,蓋造在池中水上,四麵雕鏤k子糊著紙.

    寶釵在亭外聽見說話,便煞住腳往裏細聽,隻聽說道:“你瞧瞧這手帕子,果然是你丟的那塊,你就拿著,要不是,就還芸二爺去。”又有一人說話:“可不是我那塊!拿來給我罷。”又聽道:“你拿什麽謝我呢?難道白尋了來不成。”又答道:“我既許了謝你,自然不哄你。”又聽說道:“我尋了來給你,自然謝我,但隻是揀的人,你就不拿什麽謝他?”又回道:“你別胡說.他是個爺們家,揀了我的東西,自然該還的.我拿什麽謝他呢?”又聽說道:“你不謝他,我怎麽回他呢?況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說了,若沒謝的,不許我給你呢.”半晌,又聽答道:“也罷,拿我這個給他,算謝他的罷.——你要告訴別人呢?須說個誓來。”又聽說道:“我要告訴一個人,就長一個疔,日後不得好死!”又聽說道:“噯呀!咱們隻顧說話,看有人來悄悄在外頭聽見.不如把這k子都推開了,便是有人見咱們在這裏,他們隻當我們說頑話呢.若走到跟前,咱們也看的見,就別說了。”

    寶釵在外麵聽見這話,心中吃驚,想道:“怪道從古至今那些奸瀅狗盜的人,心機都不錯.這一開了,見我在這裏,他們豈不臊了.況才說話的語音,大似寶玉房裏的紅兒的言語.他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鑽古怪東西.今兒我聽了他的短兒,一時人急造反,狗急跳牆,不但生事,而且我還沒趣.如今便趕著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個`金蟬脫殼的法子。”猶未想完,隻聽”咯吱”一聲,寶釵便故意放重了腳步,笑著叫道:“顰兒,我看你往那裏藏!”一麵說,一麵故意往前趕.那亭內的紅玉墜兒剛一推窗,隻聽寶釵如此說著往前趕,兩個人都唬怔了.寶釵反向他二人笑道:“你們把林姑娘藏在那裏了?”墜兒道:“何曾見林姑娘了。”寶釵道:“我才在河那邊看著林姑娘在這裏蹲著弄水兒的.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還沒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見我了,朝東一繞就不見了.別是藏在這裏頭了。”一麵說一麵故意進去尋了一尋,怞身就走,口內說道:“一定是又鑽在山子洞裏去了.遇見蛇,咬一口也罷了。”一麵說一麵走,心中又好笑:這件事算遮過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樣.

    誰知紅玉聽了寶釵的話,便信以為真,讓寶釵去遠,便拉墜兒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這裏,一定聽了話去了!”墜兒聽說,也半日不言語.紅玉又道:“這可怎麽樣呢?”墜兒道:“便是聽了,管誰筋疼,各人幹各人的就完了。”紅玉道:“若是寶姑娘聽見,還倒罷了.林姑娘嘴裏又愛刻薄人,心裏又細,他一聽見了,倘或走露了風聲,怎麽樣呢?”二人正說著,隻見文官,香菱,司棋,待書等上亭子來了.二人隻得掩住這話,且和他們頑笑.

    隻見鳳姐兒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紅玉連忙棄了眾人,跑至鳳姐跟前,堆著笑問:“奶奶使喚作什麽事?”鳳姐打諒了一打諒,見他生的幹淨俏麗,說話知趣,因笑道:“我的丫頭今兒沒跟進我來.我這會子想起一件事來,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幹不能幹,說的齊全不齊全?”紅玉笑道:“奶奶有什麽話,隻管吩咐我說去.若說的不齊全,誤了奶奶的事,憑奶奶責罰就是了。”鳳姐笑道:“你是那位小姐房裏的?我使你出去,他回來找你,我好替你說的。”紅玉道:“我是寶二爺房裏的。”鳳姐聽了笑道:“噯喲!你原來是寶玉房裏的,怪道呢.也罷了,等他問,我替你說.你到我們家,告訴你平姐姐:外頭屋裏桌子上汝窯盤子架兒底下放著一卷銀子,那是一百六十兩,給繡匠的工價,等張材家的來要,當麵稱給他瞧了,再給他拿去.再裏頭床頭間有一個小荷包拿了來。”

    紅玉聽說撤身去了,回來隻見鳳姐不在這山坡子上了.因見司棋從山洞裏出來,站著係裙子,便趕上來問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裏去了?”司棋道:“沒理論。”紅玉聽了,怞身又往四下裏一看,隻見那邊探春寶釵在池邊看魚.紅玉上來陪笑問道:“姑娘們可知道二奶奶那去了?探春道:麝月,待書,入畫,鶯兒等一群人來了.晴雯一見了紅玉,便說道:“你隻是瘋罷!院子裏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グ,就在外頭逛.”紅玉道:“昨兒二爺說了,今兒不用澆花,過一日澆一回罷.我喂雀兒的時侯,姐姐還睡覺呢。”碧痕道:“茶爐子呢?”紅玉道:“今兒不該我グ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綺霰道:“你聽聽他的嘴!你們別說了,讓他逛去罷。”紅玉道:“你們再問問我逛了沒有.二奶奶使喚我說話取東西的。”說著將荷包舉給他們看,方沒言語了,大家分路走開.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來爬上高枝兒去了,把我們不放在眼裏.不知說了一句話半句話,名兒姓兒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興的這樣!這一遭半遭兒的算不得什麽,過了後兒還得聽嗬!有本事從今兒出了這園子,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才算得。”一麵說著去了.

    這裏紅玉聽說,不便分證,隻得忍著氣來找鳳姐兒.到了李氏房中,果見鳳姐兒在這裏和李氏說話兒呢.紅玉上來回道:“平姐姐說,奶奶剛出來了,他就把銀子收了起來,才張材家的來討,當麵稱了給他拿去了。”說著將荷包遞了上去,又道:“平姐姐教我回奶奶:才旺兒進來討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話按著奶奶的主意打發他去了.”鳳姐笑道:“他怎麽按我的主意打發去了?”紅玉道:“平姐姐說:我們奶奶問這裏奶奶好.原是我們二爺不在家,雖然遲了兩天,隻管請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們奶奶還會了五奶奶來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兒打發了人來說,舅奶奶帶了信來了,問奶奶好,還要和這裏的姑奶奶尋兩丸延年神驗萬全丹.若有了,奶奶打發人來,隻管送在我們奶奶這裏.明兒有人去,就順路給那邊舅奶奶帶去的。”

    話未說完,李氏道:“噯喲喲!這些話我就不懂了.什麽`奶奶`爺爺的一大堆。”鳳姐笑道:“怨不得你不懂,這是四五門子的話呢。”說著又向紅玉笑道:“好孩子,難為你說的齊全.別象他們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隨手使的幾個丫頭老婆之外,我就怕和他們說話.他們必定把一句話拉長了作兩三截兒,咬文咬字,拿著腔兒,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們那裏知道!先時我們平兒也是這麽著,我就問著他:難道必定裝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說了幾遭才好些兒了。”李宮裁笑道:“都象你潑皮破落戶才好.”鳳姐又道:“這一個丫頭就好.方才兩遭,說話雖不多,聽那口聲就簡斷。”說著又向紅玉笑道:“你明兒伏侍我去罷.我認你作女兒,我一調理你就出息了。”

    紅玉聽了,撲哧一笑.鳳姐道:“你怎麽笑?你說我年輕,比你能大幾歲,就作你的媽了?你還作春夢呢!你打聽打聽,這些人頭比你大的大的,趕著我叫媽,我還不理.今兒抬舉了你呢!”紅玉笑道:“我不是笑這個,我笑奶奶認錯了輩數了.我媽是奶奶的女兒,這會子又認我作女兒。”鳳姐道:“誰是你媽?”李宮裁笑道:“你原來不認得他?他是林之孝之女。”鳳姐聽了十分詫異,說道:“哦!原來是他的丫頭。”又笑道:“林之孝兩口子都是錐子紮不出一聲兒來的.我成日家說,他們倒是配就了的一對夫妻,一個天聾,一個地啞.那裏承望養出這麽個伶俐丫頭來!你十幾歲了?”紅玉道:“十七歲了。”又問名字,紅玉道:“原叫紅玉的,因為重了寶二爺,如今隻叫紅兒了。”

    鳳姐聽說將眉一皺,把頭一回,說道:“討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因說道:“既這麽著肯跟,我還和他媽說,`賴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這府裏誰是誰,你替我好好的挑兩個丫頭我使,他一般答應著.他饒不挑,倒把這女孩子送了別處去.難道跟我必定不好?”李氏笑道:“你可是又多心了.他進來在先,你說話在後,怎麽怨的他媽!”鳳姐道:“既這麽著,明兒我和寶玉說,叫他再要人去,叫這丫頭跟我去.可不知本人願意不願意?”紅玉笑道:“願意不願意,我們也不敢說.隻是跟著奶奶,我們也學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見識見識。”剛說著,隻見王夫人的丫頭來請,鳳姐便辭了李宮裁去了.紅玉回怡紅院去,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林黛玉因夜間失寐,次日起來遲了,聞得眾姊妹都在園中作餞花會,恐人笑他癡懶,連忙梳洗了出來.剛到了院中,隻見寶玉進門來了,笑道:“好妹妹,你昨兒可告我了不曾?教我懸了一夜心。”林黛玉便回頭叫紫鵑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紗屜,看那大燕子回來,把簾子放下來,拿獅子倚住,燒了香就把爐罩上。”一麵說一麵又往外走.寶玉見他這樣,還認作是昨日中晌的事,那知晚間的這段公案,還打恭作揖的.林黛玉正眼也不看,各自出了院門,一直找別的姊妹去了.寶玉心中納悶,自己猜疑:看起這個光景來,不象是為昨日的事,但隻昨日我回來的晚了,又沒有見他,再沒有衝撞了他的去處了.一麵想,一麵由不得隨後追了來.

    隻見寶釵探春正在那邊看鶴舞,見黛玉去了,三個一同站著說話兒.又見寶玉來了,探春便笑道:“寶哥哥,身上好?我整整的三天沒見你了。”寶玉笑道:“妹妹身上好?我前兒還在大嫂子跟前問你呢。”探春道:“寶哥哥,你往這裏來,我和你說話。”寶玉聽說,便跟了他,離了釵,玉兩個,到了一棵石榴樹下.探春因說道:“這幾天老爺可曾叫你?”寶玉笑道:“沒有叫。”探春說:“昨兒我恍惚聽見說老爺叫你出去的。”寶玉笑道:“那想是別人聽錯了,並沒叫的。”探春又笑道:“這幾個月,我又攢下有十來吊錢了,你還拿了去,明兒出門逛去的時侯,或是好字畫,好輕巧頑意兒,替我帶些來。”寶玉道:“我這麽城裏城外,大廊小廟的逛,也沒見個新奇精致東西,左不過是那些金玉銅磁沒處撂的古董,再就是綢緞吃食衣服了。”探春道:“誰要這些.怎麽象你上回買的那柳枝兒編的小籃子,整竹子根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這就好了.我喜歡的什麽似的,誰知他們都愛上了,都當寶貝似的搶了去了。”寶玉笑道:“原來要這個.這不值什麽,拿五百錢出去給小子們,管拉一車來。”探春道:“小廝們知道什麽.你揀那樸而不俗,直而不拙者,這些東西,你多多的替我帶了來.我還象上回的鞋作一雙你穿,比那一雙還加工夫,如何呢?”

    寶玉笑道:“你提起鞋來,我想起個故事:那一回我穿著,可巧遇見了老爺,老爺就不受用,問是誰作的.我那裏敢提`三妹妹三個字,我就回說是前兒我生日,是舅母給的.老爺聽了是舅母給的,才不好說什麽,半日還說:`何苦來!虛耗人力,作踐綾羅,作這樣的東西.我回來告訴了襲人,襲人說這還罷了,趙姨娘氣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經兄弟,鞋搭拉襪搭拉的沒人看的見,且作這些東西!”探春聽說,登時沉下臉來,道:“這話糊塗到什麽田地!怎麽我是該作鞋的人麽?環兒難道沒有分例的,沒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襪是鞋襪,丫頭老婆一屋子,怎麽抱怨這些話!給誰聽呢!我不過是閑著沒事兒,作一雙半雙,愛給那個哥哥弟弟,隨我的心.誰敢管我不成!這也是白氣。”寶玉聽了,點頭笑道:“你不知道,他心裏自然又有個想頭了。”探春聽說,益發動了氣,將頭一扭,說道:“連你也糊塗了!他那想頭自然是有的,不過是那陰微鄙賤的見識.他隻管這麽想,我隻管認得老爺,太太兩個人,別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誰和我好,我就和誰好,什麽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論理我不該說他,但忒昏憒的不象了!還有笑話呢:就是上回我給你那錢,替我帶那頑的東西.過了兩天,他見了我,也是說沒錢使,怎麽難,我也不理論.誰知後來丫頭們出去了,他就抱怨起來,說我攢的錢為什麽給你使,倒不給環兒使呢.我聽見這話,又好笑又好氣,我就出來往太太跟前去了.”正說著,隻見寶釵那邊笑道:“說完了,來罷.顯見的是哥哥妹妹了,丟下別人,且說梯己去.我們聽一句兒就使不得了!”說著,探春寶玉二人方笑著來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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