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一曲畢,戲樓子外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方才的熱鬧消散了一點,玲玲的樂曲聲將歇了,燭火也燃盡,雨意濕涼,花聽正想著回酒店找簡亦,卻見門前的徑上散了一盞琉璃燈清清冷冷的光輝,隨著執燈之人的步伐搖搖晃晃。
這盞琉璃燈的主人,便是陳樹。
花聽就站在戲樓子大門處,琉璃燈一晃,陳樹清俊的步伐緩緩,他執著一柄青石色的傘,微垂著頭,遷就身邊人的身高,傘下的女人掌著他的琉璃燈,兩人都沒有開口話,隻靜默地緩步走著。
前路濕滑,女人執燈的手往前探了探,落上了幾滴雨點,陳樹探手將她的手腕拉了回來,卻沒有收回,隻輕輕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這個女人,就是方才在樓梯間同她話並帶有一口北平腔音的女人。
這個畫麵挺好,許久以後,花聽總會想起這樣一個雨夜,一撐青石傘,一盞琉璃燈,兩個靜默不語的人。
一切歲月靜好的模樣。
她喜歡看到這樣的陳樹。
溫暖而安逸。
停下腳步的那一刻,陳樹剛剛好迎上她的視線。
雙手不自覺地顫動,瞳光微微了怔,濃墨的眉毛和上揚的眼尾,仿佛還是那個在十六鋪碼頭上帶著她穿越過無數大街巷的陳樹。
“嗨,”花聽率先向他打起了招呼,嘴角拿捏不經意的笑,“我和簡亦剛好來香港,想著順便來看看你,想不到這麽巧。”
身邊的女人眉眼精靈,她明明一早就覺出了陳樹的不對勁,卻聰明地保持沉默。
陳樹的眼皮動了動,灼熱的視線在她臉上緩慢地遊移,在確定了這張嬉笑的臉蛋上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他才稍稍牽動嘴角,了聲,“好久不見。”難得平靜下來的一顆心,再次見到她的那一刻,竟如從前那般劇烈而不規律地竄動著,他,“既然來了,”到底是陳樹,語氣裏聽不出半分波瀾的痕跡,“就去我那裏坐坐。”
語調隨意得似乎隻是在香港街頭碰見了一位再普通不過的上海老朋友。
***
陳樹的這間茶樓極具濃重的古色古香色彩,兩層木樓,有著飛簷,簷上站著精致的嘲風獸,若細看卻見那獸眼中透著隱約笑意,樓上排著十八扇鏤花窗,或刻著莊生夢,或刻著龍女牧羊,各不相同,栩栩如生。
茶樓大門虛掩著,兩邊烏木鐫著一副對聯:“無風楊柳漫絮,不雨棠梨滿地花。”
正是她的筆跡。
進得茶樓內,隻見各式雕花幾或聚或散的落在廳內窗側,幾架青藤女蘿點在大廳四角,一架紅銅百雀香熏放在大廳正中,正鳧鳧的吐著亦蘭亦麝的淺香;正對大門處一架若大的百蝶雙麵繡屏,屏前卻放著張紅木長榻,榻上鋪著厚軟的皮草和精巧的軟墊,花聽在軟墊上坐下,一雙眉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茶樓經營得不錯。”
隔著香熏染成的薄霧,她看不清陳樹臉上的表情,隻覺得那抹笑意似有而無,卻在霧中更是鮮明。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