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目光稍稍落在那細長茶筒,暗暗惱怒,這小道士太會做姿態,沒一點眼色,不懂得做人。
正是結交馬致遠之時,不願生出事端。
知縣又學著馬致遠飲下第二碗,苦澀由內而外,院中寒冷也迎麵鋪開仿佛能順著脖子遊竄周身。
這讓他想起了正月燈會時他解不出燈謎,被那嬌俏佳人掩鼻輕笑的場景。
次年於杭州再見時,約是傍晚,那心思玲瓏的可人已被山西商人贖買置立為別院,私養在外。
他又飲下第三碗,學著馬致遠將苦梨花吞服入口,閉目陷入回憶。
雖有一夜纏綿,但這卻是此後無數愁苦哀怨的源頭。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心中感悟,卻有更多的念頭遊走身心,仿佛都在竭力嘶吼,他用心一聽,就兩個字:錢、權。
一股惡念從腳底板湧上來,驚雷在心田炸響:豪商別院向來落不得好,年老色衰最是淒苦。
真該搶奪回來,由自己養在宅中,廝守一生。
抱上熊公大腿,得熊公提攜,他日自能跳出樊籠,達成心願!
苦梨花能清消雜念,讓人窺見真心自我。
這位陳知縣睜開眼,目光清澈的令徐幕僚稍稍錯愕,以為眼花。
就聽陳知縣說:“馬年兄非是外人,徐生在礦場見聞大可明言,如此本縣也好請教馬年兄。”
徐幕僚落座,見馬致遠為自己衝泡一碗綠茶,就細細講述礦場見聞,所說皆是周七想讓他知道的,言語裏自己猜測的內容,也是周七想讓他自己猜出的。
喝了兩碗茶,徐幕僚才詳細說完,做個總結:“土門村這裏與諸多貴戚親近,今後縣裏施政該多多顧慮土門村人的想法。抱犢寨的張員外業已搬遷到威州鎮,但還是本縣童生,或許可以請張員外疏通關節,勸說呂秀才休兵罷戰,免得各家被動沒個台麵。”
陳知縣微微頷首,看馬致遠:“聽聞馬年兄頗得張員外敬重,不知馬年兄可願幫小弟一馬?”
馬致遠做笑,笑容灑脫:“還當是何事,縣君言重了,稍後馬某就去尋張員外,必教他好生勸說呂生。”
陳知縣麵露微笑,起身拱手:“馬兄大恩,弟沒齒難忘。”
沒法讓馬致遠欠自己一個人情,那就讓自己先欠一個人情。
接著還這個人情的機會好好表現一下,把事情辦得好看、體麵、隆重一些,豈不是就讓馬致遠‘感覺’反倒欠自己一點點?
一來二去,不久熟稔了?
陳知縣心中計較,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勾結起來話語格外投機。
徐幕僚身為知縣的心腹,哪裏還不明白主子的心思,穿針引線,三人暢談至天暮,一同借宿在淮陰廟。
周七不以為然,翻閱從張家拿來的一卷雜記,看序言是張宗柔父親張希孟年輕時收藏的一位舉人隨身筆記,多是些朝野趣聞,多荒誕離奇,讓周七大開眼界。
比如嘉靖一朝,山西有一位知府,癡信帳下小吏關於‘聚寶盆’的說辭,鬧到最後讓萬壽帝君皇帝頗感臉上無光,就罷了這四品知府的官並充軍懲戒,而那小吏判了個斬首重刑。
昔有四品知府,今拉一個七品知縣入教,應該不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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