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淵心中忐忑又焦灼,忍不住問道:“皇爺還有什麽吩咐?”
簾內沉靜無聲,隻有落子的輕響,啪嗒,啪嗒。
一絲莫名的恐慌浮上心頭,褚淵因此做了個前所未有的冒失舉動,邊叩問“聖躬安否”,邊伸出微顫的指尖,將垂簾中間的閉合處撥開了一條縫隙。
簾後之人轉過臉,從縫隙間正正對上了他的眼。
——他所效忠的帝王,仍是記憶中莊嚴而端華的模樣。雖然發梢僅及耳,雖然麵上還有悴容,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睛卻依舊如淵如嶽,一眼就將他心神擊中。
褚淵屏息望著景隆帝,突然熱淚盈眶,縮回手連連頓首。
從簾後扔出了一個小物件,落在褚淵膝前的地毯上。他含淚撿起,見是顆白子,登時想起皇爺曾經打趣過他,“黑燈瞎火時就不要笑了,隻見一口白牙不見臉,瘮人得很”,情不自禁地笑了,隨即又趕緊斂住。
不想說話,就不說,皇爺還是皇爺。褚淵吸了吸鼻子,捏著掌心中的白子,沉聲道:“皇爺放心,臣必盡心竭力。”
他退出車廂,把頭探向駕車的仆役,吩咐了幾句。
馬車重新啟動,在前方岔路調轉了個方向。
褚淵望了望黎明時分逐漸晴朗起來的天色,想起方才掀簾的短短時間,看見皇爺麵前棋盤上交錯的棋子,被擺成了四個黑白分明的字:
風暴將至。
*
朱賀霖望著禦案上的奏本、官印與幾套疊得整齊的官服,渾身都在發抖,嘶聲道:“——你再說一遍?!”
內侍嚇得兩股戰戰,頭也不敢抬:“奴、奴婢在蘇閣老的書桌上隻看到這些……蘇府小廝替主家轉達,說所有的話都在奏本裏了,請皇上自、自己看……”
朱賀霖一把抓起抬頭寫著“辭呈”的奏本,猛擲出去:“看個屁!朕一個字也不看!蘇清河在哪裏?去,叫龍泉帶著騰驤衛去請人,哪怕把京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內侍領了旨,急匆匆地退下。
朱賀霖無心朝會、無心理政,在奉先殿來回踱了兩個時辰,期間忍不住把奏本拾起來,一遍沒看完,又狠狠摔出去,肺都要憋炸了。
什麽因病乞骸骨,什麽引咎辭職,都是放屁!騙小孩呢!分明就是情傷氣泄,不想幹了!
合著隻有沈柒才是被他真正放在心上的,為了那個白眼兒狼,他蘇清河把名利權勢、壯誌抱負統統都不要了,這般心灰意冷的是要去做和尚不成!
那麽小爺我呢?我算什麽?當初信誓旦旦的“一生一世永不相負”“臣必終生追隨輔佐”,又算什麽?
不告而別,說走就走,連個麵都不敢露,把我的滿腔熱意棄如敝履,把所有諾言與責任拋諸腦後,蘇清河——有你的!真有你的!
朱賀霖一腳踹開殿門,險些撞在入宮複命的龍泉身上。
見龍顏震怒,是要親自衝出宮去拿人的架勢,龍泉連忙扶住皇帝的胳膊,稟報道:“臣帶人搜遍了蘇大人可能去的所有地方,盤問了蘇小北、阮紅蕉、高朔等人,都說不知道他的去向。”
朱賀霖怒道:“旁的人不知道,蘇小北會不知?把他帶過來,朕親自審!”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