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生幫著在城北租的是一座極具江南風格的宅院,裏外三進,一看就曉得建了不超過五年。往南幾裏便是周涇浜,東麵緊挨著一條沒名字的河。
入夏雨水多,河水已漲至離東邊幾間房的窗口不到半人高,能看到宅子在水中那粉牆黛瓦的倒影,再看看前頭那幾棵枝條都垂到水裏的楊柳,任鈺兒禁不住歎道:“臨水人家,水墨江南,真像是住在一幅水墨畫裏!”
“這河裏的水比我們那兒還要高,要是下幾雨,會不會淹?”餘三姑擔心地問。
“應該不會吧,人家蓋這麽大宅子不可能想不到。”
就在她們二人欣賞完窗外的景致,又好奇地研究張光生幫著添置的那些洋貨時,韓秀峰正站在大門口不解地問:“光生,這麽好的宅子,主家為何不住?”
“還不是被洋人鬧的。”
“洋人?”
張光生抬起胳膊指指東岸,解釋道:“主家是一個姓徐的寧波人,打就跟他父親來上海做豆貨買賣,買賣做的很大,便打算在上海安家落戶。可城裏寸土寸金,哪有這麽大地方給他蓋宅院,後來就跟本地人買下這塊地。
他買下這幾十畝地那會兒,英吉利的租界很,就縣城北門外臨黃浦江那一片,也就六十多畝。道光二十六年,英吉利領事覺得之前租借的地皮不夠用,就找時任道台宮慕久交涉,又租借了好多地,南至洋涇浜,北至李家莊,東至黃浦江,西至界路,由原來的六十多畝,一下子擴至八百三十多畝。”
“後來呢?”韓秀峰好奇地問。
“後來沒過多久,好像是道光二十八年,英吉利換了個領事,他一到任就去找時任道台麟桂交涉,把北界擴至吳淞江口(蘇州河)岸,西界從原來的界路一直擴到您身後的這條河。西南一直擴到周涇,南邊還是以洋涇浜為界,從八百三十多畝一下子變成了兩千八百多畝!”
“從六十多畝擴至兩千多畝,洋人這是得寸進尺!”
“誰不是呢,洋人要多大地盤就給多大地盤,宮慕久和麟桂喪權辱國!”
韓秀峰深以為然,想想又問道:“這麽河這邊是華界,河對麵就是洋饒租界?”
張光生苦笑道:“對岸就是洋饒跑馬廳和洋人修的大馬路,洋人不光在對岸跑馬,不光在對岸玩那種拋球,洋和尚還隔三差五跑這邊來傳教。主家雖是做買賣的生意人,但不是洋行的那些連祖宗都不要的買辦、通事,不堪其擾,好不容易把這宅子建好都不願意再住了。”
“原來如此。”韓秀峰點點頭,下意識轉身朝東岸望去。
張光生想了想,又無奈地:“聽主家英吉利人好像嫌現在的租界還不夠大,讓那些買辦找過他好幾次,想買這宅子和宅前的這二十多畝地。周圍的百姓幾乎全賣了,唯獨他沒賣。他就算宅子和這二十多畝荒廢掉也不會賣給洋人。”
“有骨氣!”
“光他有骨氣沒用,現而今的道台和縣太爺沒骨氣,不止一次幫洋人找過他,他都不曉得能頂多久。”
“是啊,光他一個人有骨氣也沒用。”韓秀峰不想再聊這個話題,輕歎口氣走進院子。
本以為大頭和蘇覺明在裏麵收拾東西,沒想到二人不但在花廳裏,而且一見著他就拿著一塊紙包著的像是點心模樣的東西,迎上來興高采烈地:“四哥,你聞聞,這東西可香呢!”
“這是啥?”韓秀峰下意識問。
“我也不曉得,正想問你呢,到底能不能吃?”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