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猛克外出遊獵或是睡死過去的時候,甄賢會在關押七皇子的羊圈外守著,不讓那些無聊的蒙族貴胄和他們的狗靠近,盡量找來些合乎中土飲食習慣的食物。
但他自己也不會靠近,幫他的是蘇哥八剌。
唯一有一次,是七皇子先出聲喊了他。
“先生……在外麵嗎?”
束發少年的嗓音還帶著未完全蛻變的稚嫩,在異鄉落難的恐懼中顫抖著,激起心底無限酸澀。
“我受臣民稅貢,非但不能保護臣民,反而要臣民為我受苦。苟且偷生,實在愧對天地先祖。可是……我沒有勇氣真的去死……我怕死……”
從小受盡寵愛的少年一朝蒙難,帶著哭腔,反反複複訴說著羞愧,還憤憤賭咒著發些狠話,“總有一天……我要把今日之恥還給這些韃靼狗!”一點也不像個孩子,卻又像得無以複加。
甄賢反而不由自主地微笑。
“七殿下請不要這麽想。今日落魄受辱,來日發跡便去辱人,與那些欺辱你的人又有何分別?殿下若是有真抱負,當叫這天下人人有尊嚴。”
少年的抽泣戛然而止,靜默許久,回話時帶著困惑,“人人有尊嚴,這樣的天下,真的能實現嗎?”
甄賢久久無言。
無以作答。
誰知道呢,也許,根本就不可能吧。
曾幾何時,他也萬念俱灰,以為一切期望終將絕望,一切光芒都會湮滅在權與利的暗影之中。但即便真是如此,也隻有朝著那個方向走下去,每走一步,靠進一步,哪怕隻有一步也是好的。
除此之外,他無路可走。
那天,甄賢對蘇哥八剌說:“你兄長不會好好放七殿下回去。他年年襲擾邊城,皇帝一定早有心驅韃虜靖邊關,隻苦於同那些保守反戰的朝臣斡旋。他不放七殿下回去,反而正是給了陛下揮師北伐的機會。他也許早就想打這一仗,還做些入主中國複興霸業的美夢。但今日之聖朝,不是孱弱羔羊,戰火燃起,最終燒成灰燼的隻會是他的金帳狼旗。他必不會得勝。”
“甄大哥,你對我哥哥,已經——”蘇哥八剌滿臉憂愁,話到一半,怎樣也找不到合適的表達。
身體的痛楚很快會麻木,心神反而愈發明晰得可怕。
此時此刻,甄賢已經很難去細細分辨所謂的感覺,唯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七殿下送回去。
“王女,你是草原上的雲和花,是聖潔的白鹿,甄賢感激你的仁慈善良。”
草原上有不少從榆林邊城擄來的奴隸,多是青壯男子,亦不乏從小被抓來的孩子如今長成了少年郎。
在這裏四年,每每看著他們甄賢總不由唏噓。
人是何其弱小,卑躬屈膝奴顏諂媚也隻是為了活下去……若沒有振臂一呼率先揭竿的那一個,就永遠隻是一盤散沙。
但甄賢不想做“率先”的那一個,除非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
他知道自己其實不是這塊料。他的個性裏有太多方直棱角太多短板,自幼時起便不斷有人對他說這要命的性子總有一天要害死自己,包括祖父、父親,包括娘親。可他就是改不掉。
巴圖猛克外出遊獵或是睡死過去的時候,甄賢會在關押七皇子的羊圈外守著,不讓那些無聊的蒙族貴胄和他們的狗靠近,盡量找來些合乎中土飲食習慣的食物。
但他自己也不會靠近,幫他的是蘇哥八剌。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