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連片熊熊的炬火已把天角映作瑰麗的絳紫色。
江南織造局主事大太監盧世全彎腰拱手候立階下,身姿謙恭,眸光銳利。
就在方才,他處心積慮安插下的一枚棋子死了。對手卻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江南織造局下轄蘇杭寧三大製繡坊,每年擔著向京大內上供數十萬匹絲綢織繡與向國庫上繳數百萬兩營收的大幹係。要做事,自然要用人,要用人,自然需要錢。
朝廷撥下采買生絲、雇傭織繡工人的錢是不可能十全十用在項上的,但凡經過手的,誰不是雁過拔毛?便是在司禮監掌印的陳世欽,皇帝陛下跟前當紅的人,該拿不該拿的難道少拿過?
然而宮中每年的需索是隻多不少的。除卻按年上供和通商海外的份額,萬歲爺幾時高興了,賞這家五萬匹,再賞那家十萬匹,都是稀鬆平常。
要織出足夠的絲綢,又不能再多向聖上討銀兩,除了壓榨下頭的人,沒有別的辦法。
即便他盧世全在其中也是拿了些好處的,但比之各級大小官員,甚至直白來說,比之他那個天子身側的好兄弟陳世欽,實在小巫見大巫。
何況他難道不該拿嗎?
他們這些奴婢打從進宮之日起便連“人”也不真正算一個了,江南數十載,為宮中,為陛下,鞠躬盡瘁,他憑什麽不該拿?
可聖上如今,竟派人來查他了。
不但派了東廠的人來,竟還派了皇子來。
做內侍的人,頭頂隻有一片天,沒有第二條退路,即便是為自己撈一點好處,心也還是忠的。何以聖上偏不能體察?竟然就要來查他?
當真要查,也該從陳世欽查起,何以偏揪住區區一個江南織造局不放呢?
嗬,隻怕皇帝陛下正是想查陳世欽了,卻又不能查,才先打他一棍子,且聽能打出個什麽動響來。
君要臣死,臣尚且無生路可逃,何況他們這些連臣子也不如的奴婢呢。但他盧世全還不想死。
那個繡娘蕭蘅蕪,原本是他想安插在兩位皇子身邊的眼線,但女人果然不愧是女人,一旦沾上了貴人的邊,立刻便生了反骨。他原先也不是沒有意料。
他隻是沒有意料,這小女子竟然死得如此幹脆。
好一出棄子脫困的戲碼,究竟是何人手筆?
是那位方才奇戰北疆大捷而歸就領著總督府的兵馬當麵將了他一軍的靖王爺?
還是那位看似弱不經風刁蠻任性實則心思細密城府極深的小郡王?
或許他是小瞧了這二位殿下了。
但他也還沒有輸。
他手中還有新鮮的籌碼,比之區區一個繡娘,更能叫靖王殿下見血封喉!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