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外的天,無星無月,如一汪墨池。
屋內幾盞被西域琉璃罩著的長明燈,在這寂靜濃黑之下,顯得愈發明亮。
而張思遠仍然坐在正中那張椅子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看著他,仿佛在等他先開口說話。
甄賢將最後一卷畫卷收拾好重新放回架上,轉身迎上那道筆直目光,終於問了一聲:“在下失禮,尊駕可是姓張?”
“公子是否姓甄?”幾乎立刻,張思遠便反問了他。沒有猶豫,甚至沒有體態表情的變換,仿佛早有準備。
這個提問,是甄賢不曾深思過的。
他當然曾設想過,除了二殿下之外,還會有別的人也在追查他的下落,但遠沒有想過,他的行蹤,他的身份,東廠已知曉的一清二楚。
既然東廠已經知道,被皇帝知道便隻是早晚。
又或者,皇帝陛下已然知道了。
如此一來,靖王殿下又該如何自洽呢……
想到嘉斐安危,甄賢情不自禁蹙眉。
那是一個明顯擔憂的思緒流露,落在張思遠眼中,以為他有所驚疑,便又補了一句:“小人身在東廠,比尋常人等多知道些,不足怪。”
甄賢生在帝王近臣之家,自幼也見過許多宮中人,像張思遠這般自稱以“小人”而非“奴婢”者,已然越來越少了。
然而與之相應的,卻是閹黨權勝如日中天,東西二廠如同惡鬼,無論朝官百姓皆聞風喪膽避之不及。
越是自認為奴的,越是隻手上下橫行無阻,其名竟能止小兒啼哭。怎不諷刺。
甄賢暗自歎息,嗓音也不由低沉下來。
“那麽張公還知道什麽呢?”
張思遠仍不答他,“比起小人還知道什麽,不如先說說,公子已知道了些什麽?”
“不該甄賢知道的,甄賢什麽也不知道。”
張思遠查織造局奉的是秘旨。旨意給的,隻是張思遠一人,並不是靖王嘉斐。
所以他其實什麽也不該知道。他不知道,靖王便也不知道。
但他卻又不能當真什麽也不知道。
“我隻知道,張公如今需要立刻回京去,且還需要帶走一樣東西。”
他如是應了聲,便靜靜看住張思遠。
張思遠眼中光華飛轉,“莫說蘇州,織造局在江南的勢力遍布整個浙江,甚至連南直隸也有所染指,要走沒有那麽容易。否則我此刻又如何還會在這裏。”
“那麽張公為何不直接走呢?”
甄賢神色愈沉。
“張公奉旨護衛二位皇子來蘇州雖然不便私自還京,但錦衣衛緝拿在逃欽犯,莫說織造局,便是諸州縣府衙也無權過問,往來關卡都有免檢放行的便宜,如有膽敢阻攔者,以欺君謀反論罪,可以先斬後奏。”
張思遠眼中陡現精光,“緝拿誰?”
甄賢深深吸了一口氣,略頓了一瞬,啞聲歎道:“永福二年進士一甲,翰林院侍讀學士,罪員甄賢。”
他平靜站在張思遠麵前,坦然平舉雙手,置於身前,宛如等待枷鎖。
“請張公即刻將甄賢押解還京,下詔獄,以待聖裁。”
雅舍外的天,無星無月,如一汪墨池。
屋內幾盞被西域琉璃罩著的長明燈,在這寂靜濃黑之下,顯得愈發明亮。
而張思遠仍然坐在正中那張椅子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看著他,仿佛在等他先開口說話。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