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泥窪之下的簇擁。
有這麽一群人,無論貴賤,無論生死,都願意緊跟著他。
但人不該是這樣的。大多數人都不是這樣的。趨利避害,人之天性。這些人本可以果斷舍棄他,逃去更安全穩妥的地方。可他們沒有。
而他們不過是一群麵目模糊的平民,比起那些光鮮亮麗的達官貴胄,當真是草一樣的人,甚至從不被記住名姓。但他們卻選擇不再隨風搖擺。
他們是最卑賤者,又是最高尚者。
但他們並不是他自己掙來的,而是小賢賜給他的。
他們所誓願追隨的,是他,又不是他,是有甄賢相伴身邊的靖王嘉斐。
是小賢使他成為了他。
這種感覺何其微妙。
嘉斐驟然覺得詞窮,無論如何開口,都顯得多餘。
他感覺甄賢似乎握了握他的手,就像微涼卻柔韌的水,流淌過他的掌心指尖。
小賢在和大家說些什麽,但他根本聽不真切。
心中有激流澎湃,擊浪之聲卻夾雜著酸澀,如有痛呼,隔絕了萬事萬物的喑啞。
他在眾人退去折返內堂以後,看見甄賢唇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你笑話我。”
他立刻抱怨起來,撒氣一般。
“我沒有。”甄賢回身看著他,明顯屏著笑,又屏不住了,幹脆低眉垂目笑出聲來,“我隻是想起當年,在永和宮初見著殿下的時候,和如今這位靖王爺簡直不似同一人。”
“你笑話我小時候傻,沒見識,受點打擊就沉不住氣,還哭鼻子。”嘉斐皺著眉,耍賴似的拽著甄賢不肯撒手。
甄賢掙脫不開,被他抓到跟前按得沒法動彈,隻能笑道:“我可沒這麽說,都是您殿下自己說的。”
嘉斐驀地有些惆悵。
“望著就要到而立之年了,能還和十歲的娃娃一樣麽。”
他伸手將甄賢環在懷裏,傾身聽著熟悉心跳。
小賢的身體是溫暖的,一如許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忽然失去了母親,被父親關在永和宮裏,也是同樣的溫暖,讓他從茫然混亂之中喘過一口氣來,感覺擁住了活下去的勇氣。
“是不是我……真的太貪心?”
他喟然閉起眼,自嘲苦笑。
“老天爺把你還給了我,我還有什麽不滿足?是不是該要息心斷妄珍惜眼前?”
這原本並不是提問。
他知道他其實根本得不到回答。
他隻是任性地埋著臉,覺得自己像個溺水者,一邊固執掙紮,一邊滑向冰冷深淵下的解脫。
良久,他聽見甄賢的聲音在萬籟俱寂間平靜。
“殿下何妄之有?”
那聲音不輕不重,低而婉轉,卻沉著有力,字字有聲。
“殿下誌之所在,究竟是天下至極的權力,還是福澤於民的能力?”
嘉斐倏地睜開眼。
怎麽可能息心呢。
自從當年下定決心時起,從母親死去時起,或許,是從在此世間發出第一聲啼哭時起,早已注定了他的無法解脫。
非生即死,唯有不死不休。
他從未有一刻忘記,他曾立誓要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人人有恒業,良善得安樂,更曾宏願要這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百家複興,萬世太平。
這是泥窪之下的簇擁。
有這麽一群人,無論貴賤,無論生死,都願意緊跟著他。
但人不該是這樣的。大多數人都不是這樣的。趨利避害,人之天性。這些人本可以果斷舍棄他,逃去更安全穩妥的地方。可他們沒有。
而他們不過是一群麵目模糊的平民,比起那些光鮮亮麗的達官貴胄,當真是草一樣的人,甚至從不被記住名姓。但他們卻選擇不再隨風搖擺。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