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二十多年前建的小區，隻有四五層樓，厚實的爬山虎把紅磚牆都遮蔽了，有些枝條在窗子前彎彎繞繞，因此傍晚照進來的陽光也是斑駁的。
三個紙箱和一個拉杆箱堆在牆邊，洗手台被淩馨用刷子沾著牙膏刷得白白的，木色茶幾用細布擦了兩遍，空間雖然局促，卻因為幹淨而顯出莫名的空來。一米見方的地板方磚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十分吸水，有一次淩馨打翻了一碗蔬菜湯在地上，待手忙腳亂地扔了一團紙巾在上麵，已經滲得隻剩下一團水漬了。後來不管她怎麽處理，那裏永遠有一個深色的圓圈。也不知道這房東女兒凶不凶，說不定要跟淩馨計較起來呢，因為這房子雖然老舊，陳設卻是十分幹淨雅致的，那些舊家具的款式和配色常令淩馨猜想它的舊主人也一定是非常風雅的。
門鈴響了。中介小哥撐著額頭的手一抖，整個人幾乎從飄窗上跌下去，他是快要睡著了。他東倒西歪地跳下去開門，滿口“您來啦”地招呼，淩馨伸著脖子朝外麵看去，隻見一個瘦肩膀在門口一閃就拐進了洗手間，然後是嘩啦啦的水聲，隻聽那女孩說：“我先洗個臉吧，今天可是有點熱。”是脆生生的嗓音。
淩馨也覺得熱，暮春的傍晚，牆壁也是溫的。她於是也跳下飄窗，站在洗手間的門口叫：“姑娘！”
北京人喜歡這麽叫年輕女孩，一開始，南方人淩馨還不習慣別人這麽喊她，以為有輕薄的意思在裏麵，時間久了才知道這是個百搭的稱呼，可親昵，可客氣，可尊重，當然也可以輕薄，有時候還帶一點風情，全看這兩人是什麽關係；這也是個極安全的稱呼，不確定對方年齡的時候，即使已經三十幾歲了，稱姑娘也是可以的。那背對著她洗臉的姑娘應聲轉過身來，額發全打濕了貼在臉上，兩頰上滴著水。
淩馨說：“姑娘，我當麵交代給你最好了，空調從去年夏末就壞掉了，請師傅來修過，師傅說毛病太多，不如換一個新的更合算，我本想著今年入夏再換呢。所以現在它還是壞著的。跟你說一聲吧。”
時隔六年，淩馨已經不記得那個姑娘說了什麽，隻記得她臉上滴下來的水洇濕了白襯衫的前襟，白襯衫因此變成透明的了，它貼在她白而細瘦的肚子上，那透明還在不斷擴大著。然後門鈴又響了，搬家的師傅終於來了，幾個大漢抬著方形的紙箱子下樓，淩馨跟在師傅身後拖著拉杆箱匆匆離開了。
淩馨再一次見到這個女孩便是六年之後，在一個小電影院的門口，路燈下她的影子很長，有丁香味道的晚風吹來，白襯衫飄起一半衣襟，露出白而細瘦的一段肚子。北京人叫姑娘，上海人叫小姐，於是淩馨叫了一聲“小姐”，她卻冷著臉，拉著珠雨田的手離開了。
2
六年了。淩馨從一個跑龍套的廣告演員變成很有名的廣告演員，又撿漏兒似的演了電影，電影意外地賣出了許多億的票房，然後她的電話被打爆了，她接了許多許多戲，變成了大明星。
這六年裏，淩馨已經忘了那個一麵之緣的房東女兒，不知道她後來有了極多種名聲，有人說她是隻和富豪結交的，有人說她在富豪手中要了很多錢，有人說她其實也和富豪談感情的，有人說她是百般努力要嫁給有錢人家的公子的，有人說她確實和其中一個談過很久的戀愛，有人說那不是戀愛，這樣的人怎麽會有真心，反駁他的人便說凡是人都是有真心的，即使是陳白露小姐。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