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頭看她，她已經背著山一樣的柴禾繼續往山下走去。他們一時間都沒有話。
到了茅草屋前，華醫生站在門口喊李大爺。一個穿著軍棉襖的老年男人開了門，男人華醫生啊，然後大聲叫老婆子出來，有客人來。老婆子佝僂著身子，大概正在煮飯，一臉的煙灰，用手背在臉上一抹，劃出幾條黑線。男人笑了，高子林發現男人笑的時候，實際年齡就五十多歲的樣子，高子林遞給他一支煙，他接過反複看看，放在鼻子下聞聞，深吸了一口，放在耳朵背後夾著。老婆子一直看著他，尋求保護似的。她不知道這些人來做什麽，下意思地望了望她的豬圈。
華醫生：“大娘放心，我們這次不是來牽豬的。”
老婆子笑得生澀。
江鷗：“我們是縣裏的醫生。大娘，要過年了我們來看看你。順便了解你女兒的情況。”
老婆子一下就哭了起來，“人都死了，你們找哪個？”
華醫生解釋：“她們隻是調查她的死因。”
老婆子拖長聲調，一聲接一聲幹嚎：“我的女兒，苦命的女兒，你死得好慘……狠心的女兒，你走了，你媽老子咋活哦。”
男人眼也紅了，用袖子擦眼。男人：“有啥調查的，沒錢上醫院，在家裏偷偷摸摸地生。接生婆是橫倒來的，生了兩都沒生下來，大人孩都死了，可惜了這胎是個男的，看來是老要絕我李家。認命啊老婆子，咋能抗得了。”
男人話的時候，從裏屋裏伸出兩個腦袋，慢慢地兩個三四歲的女孩子穿著髒兮兮的已經分辨不出色彩的衣服，怯生生地站在老婆子的旁邊，一個人牽一邊衣角。
男人：“女兒死了，本來是招的上門女婿，女婿見沒了人，就丟下兩個孩子跑了。老婆子一一地哭，人也駝了。”
男人牽過女孩子，：“政府要罰計劃生育款，就拿兩個娃娃去抵吧。”
高子林：“你們為什麽要生三個呢，實行計劃生育還不是為了讓你們生活能有改善嗎？”
男人：“你哪知道這山裏的情況，我本來就一個女兒，招了上門女婿。不生個兒子，李家絕後啊。”
江鷗：“女兒也是後人，這不，害女兒又害了你們。你們兩老帶著這兩孩子怎麽過啊。”
江鷗撫摸兩個孩子凍得赤紅的臉蛋兒。
老婆子搶過兩女孩藏在自己背後。警惕的眼光盯著江鷗。
男人：“咋過，跟著我們喝湯。一隻羊是放，兩隻羊還是放。”
江鷗：“養大簡單，可讀書呢？”
男人嗨嗨一笑：“讀啥書哦，隻要能認錢就行。”
江鷗沒有言語，臨出門時，塞了五十元錢在老婆子手裏，讓她給女孩置點衣服。高子林也掏了錢，對男人買點過年貨。
大家出門一路沉重。
高子林：“如果有一不心發了財，我一定送這兩個女孩子讀書，別讓她們像她們父輩那樣愚昧。”
華醫生：“高醫生有這個心就是好人了。”
江鷗：“上帝如果知道你替他做好事，不定會保佑你發財。”
就目前而言，其實這些都是空話。不過空話卻緩和了一些沉悶。在未來的夢裏讓自己高尚一點，仿佛真就高尚了。他們在回去的路上踩了一腳的黃泥，也沒聽誰報怨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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