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船還沒有出院，大馬因為腦出血，保外就醫。大馬曾經的朋友都煙飛雲散了，江鷗把病情稍穩定的大馬接回家，幫她按摩，擦洗。大馬能吐出一兩個含混的字時，江鷗親熱撫著他的肩叫爸爸。江鷗和楊船常常在晚飯後推父親去江邊，先開始有人遠遠地指指點點，甚至有人故意走到她們身邊：“報應。”大馬的身子有些顫動，江鷗雙手按在他肩膀上，：“病了，有親人在身邊很幸福。對不對。”後來人們習慣在江邊看到她們父女，有些眼光就溫和了，主動地走到她們麵前噓寒問暖。大馬能完整的句子的時候，江鷗問他不知道出受賄的人可以輕判嗎，大馬：“一年是判，十五年也是判。一不進去，就是一輩子不進去。”
江鷗無語，隻希望父親在外的日子多一，她就多一照顧他。江鷗在醫院的工作基本上停下了，雖然她沒有明確提出辭職，但是她沒有崗位，她在醫院看到在上海協和醫院工作過的一些專家時，她更堅定了決心，他們是一夥的，一定要揭發醫院黑幕，她不再找市裏，她把材料送到了省衛生廳。
大馬生活能夠自理時，判了刑。楊船又一部反映醫療黑暗的長篇卻發表了，幸與不幸一齊降臨了她的生活，每個人都在奔自己的命運。她的命運卻不明朗，在一個悶熱難當的黃昏，她獨自往江邊去時，在黃皮匠的攤前，停了下來，已經很久沒見石竹花了，她問石竹花怎麽樣，黃皮匠：“真瘋了，在博愛醫院。”而後又埋頭修他的皮鞋。江鷗看著黃皮匠被汗漬洇濕的背心，知道安慰沒什麽用，黃皮匠的平靜，明他已經接受這樣的命運。江鷗慢慢地走到江邊，望著岷江對岸崛起的高樓，望見高樓上隱隱的月亮，變了，最最強大的應該是時光吧。
手機突兀的叫聲：“爸爸，月亮出來太陽回家了嗎？”江鷗接聽了，是高子林興奮的聲音他在若爾蓋草原，夕陽下的草原太美了，他忍不住想給她打電話，高子林在電話裏竟然唱起草原的歌來。
江鷗掛了電話，草原的氣息仿佛通過手機傳了過來，她覺得涼快了一些，向專門收治精神病人的博愛醫院走去。在醫院門口，一個穿紅衣服的農家婦女很熱情地招呼她，江鷗應了一聲，想不起是誰。紅衣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江醫生還是那樣，我卻老了，江醫生認不出來了，我是你帶到北京治過病的玲玲啊。”江鷗看著她臉上的皺紋和色斑，慨歎時光的無情。玲玲卻很快活，她現在的生活是江醫生給的。江鷗很耐心地聽她嘮叨家事，一個普通農家女的快活感染了她，她笑著問玲玲是不是去看了石竹花。玲玲收了笑容，石竹花已經不認識她了。又石竹花就是想要的東西太多。完她又笑起來，“我女兒學習成績好，將來要讓她當像你那樣的醫生。”
江鷗隻是笑笑，與玲玲道了再見。江鷗在病房的觀察孔裏看到石竹花，她手裏拿了一支口紅，往嘴唇上塗，嘴巴周圍都塗得紅豔豔的。江鷗悵然地走了，出了博愛醫院，接到楊船發來的短信，他的作品很成功。
“知道你行，楊船。”
“我是你的船長嘛”楊船笑。
江鷗好久沒聽過這一句話了，她重複一聲船長，心裏掠過一絲久違的異樣的顫悠。
江鷗再一次到了江邊，從許多悠閑的垂釣者身邊走過，到三江匯流的地方，看見一個老人，襯衣濕透了，但他守著魚杆，手裏卻撚著佛珠，臉上安寧而祥和。江鷗覺得心可以安放了，在老人身邊坐下來，與青山對坐，與江對坐，水聲慢慢地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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