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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巳正(2)(2/5)

作者:馬伯庸著字數:32638更新時間:2019-05-18 13:25:02

    張敬蠶眉一挑。負責長安城治安的有金吾衛的街使,有禦史台的巡使,有長安、萬年兩縣的捕賊尉,這得是什麽樣的“賊”,逼著朝廷要另外成立一個新署來應付?

    徐賓繼續道:“主管靖安司的叫李泌,字長源。他以待詔翰林知靖安司丞。正是李司丞要見你。”

    張敬“嘶”了一聲,疑竇更增,這就更加反常了。靖安司的職責是“賊事策防”,庶務必然繁劇。讓待詔翰林這種閑散清要的文官來管抓賊?這不是胡鬧嗎?

    張敬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名字,忽然想起來了:“莫非……是那個棋的神童?”

    徐賓別有深意地點點頭。

    開元十三年,有個叫李泌的七歲神童入宮朝覲。子正在和中書令張弈棋。子令張、李泌二人以“方圓動靜”為題吟棋。張寫的是:“方如棋局,圓如棋子。動如棋生,靜如棋死。”而李泌則開口道:“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動如逞才,靜如遂意。”大得子讚賞,送其入東宮陪太子讀書。

    現在算起來,李泌已是二十六歲,正是雄心勃勃嶄露頭角之時。靖安司丞位卑而權重,可以積累庶務資曆,正是個完美的晉身之階。想到這裏,張敬用拇指刮了刮左眼窩,嘿嘿一笑:“李司丞如此求賢若渴,看來靖安司是惹下了*煩吧?”他起話來,總帶著淡淡的嘲諷味道。

    徐賓有些尷尬地把視線轉開,他這個朋友的眼光太毒,可講話又太直,這兩個特點結合在一起,可真叫人受不了。

    “抱歉,這個我還不能。哎哎……等會兒李司丞會跟你講。”

    張敬哈哈一笑:“好,不問了。什麽事情都無所謂,再慘還能慘過被殺頭嗎?”

    徐賓的視線投向前方,臉色凝重:“這個……哎哎,真不好。”

    就在兩人朝著靖安司奔馳的同時,曹破延剛剛爬上陡峭的漕渠堤岸。岸邊恰好立有一塊高逾二丈的青石路碑,上書“永安北渠”四字。他手腳並用奔到石碑旁,背靠著碑麵坐下,臉色煞白,喘息不已。

    他左邊的肘部一直彎曲著,關節處露出一截黝黑的*箭尾,袖管隱有血跡。他很幸運,如果上麵裝了箭頭,隻怕整條胳膊就廢了。

    忽然,曹破延的耳朵一動,他迅速伏低身子,用石碑遮擋住身形。在不遠處的大路上,一隊金吾衛街使的巡隊隆隆開了過來。這條路上的行人車馬特別多,動輒擁堵不堪。巡隊不得不大聲嗬斥,才能分開一條路——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沒人會去注意河渠旁的動靜。

    等到巡隊遠離,曹破延才用右手捂住左肘,緩緩起身。他環顧四周,正要邁步出去,突然目光一凜。遠處有一個人離開大道,邁過排水溝,正晃晃悠悠朝石碑這邊走來。

    這是個四十多歲的醉漢,穿著一件缺胯白袍衫,胸襟一片濕漉漉的洇痕,走起路來一步三晃,想來喝得可不少。曹破延隻得重新矮下身子去,盡量壓低呼吸聲。

    這醉漢走到石碑前,先打了個響亮的酒嗝,然後一手順開衩撩起袍邊,一手窸窸窣窣地解開腰帶,居然對著石碑開始撒尿。這一泡尿可真長,醉漢還饒有興致地扶住*,去衝碑上的浮土。撒完尿以後,醉漢隨手把腰帶一紮,轉身正要走,可他忽然低下頭,發出一聲:“噫?”

    他看到,從河渠到石碑之間的堤岸上,有一串淩亂的水痕足跡。醉漢好奇地趨前幾步,繞過石碑,恰好與碑後的曹破延四目相對。

    醉漢愣了一下,然後哈哈笑了起來,口裏:“子美,原來你回來了哇,來來咱倆喝一杯。”曹破延伸出手去,摟住他的脖子,醉漢兀自嘟囔著別鬧別鬧。下一個瞬間,石碑後傳來頸骨被拗斷的聲音,嘟囔聲戛然而止。

    不多時,曹破延身著缺胯衫,神態自然地朝著大街路麵走去。胡人穿華袍,在長安再普遍不過。他就這麽走入人群,如同一粒沙子落入沙漠。

    張敬和徐賓抵達光德坊,恰好用了一刻時間,代價是徐賓顛丟了自己的頭巾。在經過了嚴格搜檢之後,兩人在靖安司大殿後的一處僻靜庭院見到了李泌。

    這裏是一間退室,素牆灰瓦,平席簡案,窗下潦草地種著忍冬、紫荊、幾簇半枯的黃竹,主人顯然沒有在裝飾上花任何心思。唯一特別的,是一台斜指空的銅雀日晷,可見主人很關心時間。日晷周圍挖了一圈水渠,潺潺的清水蜿蜒流淌去了院後。

    徐賓交還了銀魚袋,躬身告退,隻剩下張敬和李泌單獨麵對。

    張敬雙手深揖,一隻獨眼趁機飛快地打量了一下。這位麵色清秀的棋神童身著深綠襴袍,符合待詔翰林的六品之階。但魚袋是五品以上官員才許佩,他被賜銀魚袋,明是子超品恩賜——從這一個細節,就能嗅出濃濃的聖眷味道。

    不過此時的李泌,可沒那麽春風得意。雖然他極力維持平靜,但眉梢唇角的肌肉一直緊繃著,張敬一眼就看出來,這位年輕人正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最有意思的是,李泌居然還手執一柄拂塵,不知道一個靖安司的庶務官,為啥拿著這麽一把道家法器。

    李泌拂塵一抖,沒做任何寒暄,直接開門見山:“接下來我要跟你的,是朝廷的頭等機密。你隻有兩個選擇,為我做事,或者回去等死。”

    張敬保持著沉默,他知道對方並不需要回答,隻是在確認談話的主導地位。

    李泌走到案邊,用力一扯,將牆上的白薄寬綾扯下來,露出一幅大唐疆域總圖,用拂塵指向北方一處:

    “寶元年八月,突厥內亂,新任的烏蘇米施可汗不服王化,起兵作亂。朔方節度使王忠嗣聯合了拔悉蜜、回紇、葛邏祿等部出兵討伐,整整打了一年半,如今突厥可汗已是窮途末路。”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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