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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申正(2)(1/5)

作者:馬伯庸著字數:58310更新時間:2019-05-18 13:25:31

    看完結好書上【完本神站】地址:

    右驍衛的官署位於皇城之內,坐落於承門和朱雀門之間,由十八間懸山頂屋殿組成。皇城內的其他官署都是大門外敞,右驍衛卻與眾不同,在屋殿四周多修了一圈灰紅色的尖脊牆垣。從外頭看過去,隻能勉強看到屋頂和幾杆旗幡,顯得頗為神秘。

    這是因為右驍衛負責把守皇城南側諸門,常年駐屯著大批豹騎。兵者,凶器,所以要用一道牆垣擋住煞氣,以免影響到皇城的祥和氣氛。

    檀棋站在右驍衛重門前的立馬柵欄旁,保持著優雅的站姿。她頭戴帷帽,帽簷有一圈薄絹垂下,擋住了她的表情。一旁的姚汝能很焦躁,不時轉動脖頸,朝著皇城之外的一個方向看去。

    他們已在此等候多時,卻還沒有進去,似乎還在等著什麽。

    此時夕陽西沉,再過一個時辰,長安一年中最熱鬧的上元燈會就要開始舉燭了。皇城諸多官署的人已經走了大半,偶爾有幾個輪值晚走的,也是步履匆匆,生怕耽誤了遊玩。這兩個人閑立在禦道之上,顯得十分突兀。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鼓聲。姚汝能連忙打起精神,借著夕陽餘暉去看旗語。這次的旗語不長,隻傳來一個字。姚汝能麵色沉重,轉頭對檀棋道:“乙!”

    帷帽輕輕晃動了一下。這一個字,意味著公子在樂遊原的努力已經失敗,必須要啟用備選的乙號計劃。

    檀棋默默地把所有的細節都檢查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氣,心髒依然跳得厲害。這是一個大膽、危險而且後患無窮的計劃,隻有徹底走投無路時才會這麽做。隻要有一步不慎,所有人都會萬劫不複。不過她並不後悔,因為這是公子的要求。

    如果公子一心為太子的話,那麽她一心隻為了公子。她願意為他去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檀棋姑娘,照計劃執行?”姚汝能問道。

    “你再仔細想想,確實沒什麽疏漏了嗎?”檀棋不太放心。這個計劃是李泌首肯,具體策劃卻是姚汝能。對這個愣頭青,檀棋並不像對公子那麽有信心。

    姚汝能一拍胸膛,表示不必擔心。

    “好,我們走吧。”檀棋強壓下不安,在姚汝能的伴隨下,走入右驍衛的重門。

    守衛沒想到這會兒還有訪客,警惕地斜過長戟。姚汝能上前一步,手裏的腰牌一揚:“我們是來衛裏辦事的。”就要往裏邁。守衛連忙持戟擋住:“本署關防緊要,無交魚袋者不得入內,還請恕罪。”那腰牌銀光閃閃,守衛不明底細,所以話很客氣。

    姚汝能道:“我們已經與趙參軍約好了,有要事相談。”

    “請問貴客名諱?”

    “居平康。”

    守衛回身去翻檢廊下掛著的一串門籍竹片,嘩啦嘩啦找了一通,回複道:“這裏並沒有貴客的門籍。”姚汝能麵露困惑:“不會吧,趙參軍明明已經跟我們約好,你再找找?”守衛耐著性子又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姚汝能臉色一沉:“這麽重要的事,怎麽連門籍都沒事先準備好?你是怎麽做的事!”守衛有些緊張:“這裏隻負責關防,每日更換門籍是倉曹的人。”姚汝能怒道:“我不管你們右驍衛內部什麽折騰,別耽誤我們的時間!”完就要往裏硬闖。

    幾名守衛一下都緊張起來,橫戟的橫戟,拔刀的拔刀。檀棋忽然發聲道:“莫亂來。”姚汝能這才悻悻停住腳步,退到重門之外,扔過來一片名刺:“好,好,我們不進去,你把趙參軍叫出來。”

    守衛暗自鬆了口氣,倉曹的黑鍋他們可不願意背。對方肯鬆口再好不過,趕緊把話傳進去別給自己惹事。於是他撿起名刺,跑進去回稟,過不多時,匆匆趕出來一位胖胖的青衫官員。

    這位官員一臉莫名其妙,不知哪兒來了這麽兩位客人。不過他到了重門口這麽一打量,連忙拱手唱一個喏,態度客客氣氣。

    前麵這個年輕護衛也就罷了,他身後那個女人,帷帽薄紗,還披著一件寬大的玄色錦袍。雖然如今氣,還穿這麽厚的錦袍有些怪異,但這身裝扮價值可不菲。

    趙參軍想得很明白,有資格進這皇城的人,非富即貴;敢站在右驍衛門口點名要參軍出迎的人,更是手眼通。他區區一個八品官,可不能輕易得罪權貴。

    “華燈將上,兩位到此有何貴幹?”

    檀棋沒有揭開帷帽,而是直接遞過去一塊玉佩。趙參軍先是一愣,趕緊接住。這玉佩有巴掌大,雕成一簇李花形狀。李花色白,白玉剔透,兩者結合得渾然成,簡直巧奪工。

    玉質上乘,更難得的是這手藝。趙參軍握著這李花玉佩,一時不知所措。檀棋道:“趙七郎,我家主人是想來接走一個人。”

    趙參軍聽這個年輕女人,居然一口叫出自己排行,再低頭看那塊李花玉佩和“居平康”的名刺,眼神忽然激動起來:“尊駕……莫非來自平康坊?”帷帽上的薄紗一顫,卻未作聲。趙參軍登時會意,把玉佩還回去,然後畢恭畢敬地把兩人迎入署內。

    守衛正要遞上門簿做登記,趙參軍大手一揮,把他趕開。

    他們穿過長長的廊道,來到一處待客用的靜室。趙參軍把門關好,方才回身笑道:“沒想到下官賤名,也能入尊主人法眼。”

    “嗬嗬,主人過,趙七郎的《棠棣集》中有風骨,惜乎不顯。”

    趙參軍的臉上都樂出花了,他曾經附庸風雅,刊了一本詩集,不過隻有親友之間送送,沒想到那一位居然也讀過。他受寵若驚,連忙抖擻精神:“不知右相……”

    “嗯?”

    薄紗後的檀棋發出一聲不滿,趙參軍連忙改了口:“尊主,尊主。不知尊主此番遣貴使到此,要接誰走?”檀棋道:“張敬。”趙參軍一怔,姚汝能補充道:“就是半個時辰前你們抓來的那個人。”

    西市那一場混亂,趙參軍聽了,也知道抓回來一個人。可他沒想到,這事居然連右相也驚動了。

    “這,可是朝廷要犯呀……”趙參軍雖不明白這背後的複雜情勢,可至少知道這人幹係重大。檀棋道:“此人叫張敬,本就是我家主人與你們右驍衛安排的。要不然,怎麽會給靖安司的知會文牘上連名字也不留?”

    她的語氣從容,平淡卻中帶著一絲高門上府的矜持與自傲。

    趙參軍一聽這話,思忖片刻,右手輕輕一捶左手手心,表情恍然:“原來……竟是如此!”檀棋和姚汝能兩人心中同時一鬆:“成了。”

    這個乙計劃,是讓檀棋冒充李林甫的家養婢,混入右驍衛接走張敬。整個計劃的核心,乃是在那一封右驍衛發給靖安司的文書。

    拘捕張敬,是李林甫暗中授意右驍衛所為,所以文書中隻“拘拿相關人等徹查”等字眼,不寫名字。這樣李相可以不露痕跡地把人帶走,靖安司想上門討要,右驍衛隨便換另外一個人便可搪塞過去——我們隻拘拿了相關人等,可從來沒過拘拿的是你找的那一位嘛。

    李泌深諳這些文牘上的文字遊戲,便反過來設法利用。既然你們隻能偷偷提人,不欲聲張,我就先行一步,冒充你們把人劫走。

    那一塊玉佩,其實是李亨送給李泌的禮物。李花寓意宗室李姓。恰好這三個人都姓李,用來冒充李林甫的信物,全無破綻,實得瞞過海之妙。

    所以檀棋一亮出李花玉佩和“居平康”的化名,趙參軍便先入為主,認為來人是李相所遣。再加上對方一口道出靖安司的文書細節,趙參軍更不虞有他,立刻“想通”了:哦,原來李相和本衛有著秘密合作,這是來提人啦。

    這一連串暗示看似僥幸,實在是靖安司“大案牘術”殫精竭慮的成果。

    檀棋見時機成熟,便催促道:“眼看燈會將至,還請參軍盡快帶我們去提人。”趙參軍一想到能和李相搭上關係,身子骨都飄了,忙不迭地答應。

    趙參軍帶著兩人往衛署深處走。這裏廂廊、內室、廳庫之間環環相套,四通八達,若沒人帶一定會迷路。走過一個轉角,迎麵走來一隊軍士。趙參軍突然停住腳步,輕輕“哎”了一聲。檀棋和姚汝能的心跳登時漏跳半拍,以為出了什麽紕漏。姚汝能把手探向腰間,那裏藏著一把鐵尺。

    不料趙參軍諂媚道:“再往前頭走,路暗簷低,怕貴使的帷帽有妨礙,還請多加心。”檀棋鬆了一口氣,隔著一層薄紗,在這麽窄的通道裏走路確實不方便。她把帷帽的薄紗掀下來,露出一張絕色容顏。

    趙參軍驚訝於她的容貌,又不敢多看,連忙轉過身去。傳李相沉溺聲色,姬侍盈房,連這麽一個家養的奴婢都如此漂亮。他心中既存了來人是李相使者的定見,什麽細節都會往上聯想,越發篤定無疑。

    他們一直走到一處院,方才停住。這裏是院子,其實和室內也差不多,四周皆被臨近大屋的寬簷所遮,顯得逼仄昏暗。在院子盡頭是兩扇箍鐵大門,五六名守衛站在院子入口處。

    據趙參軍介紹,右驍衛本身並無專門的監牢。這箍鐵大門後頭是個庫房,平時儲物,此時安排了守衛,顯然是臨時充作牢房,用來羈押要犯。

    趙參軍先走過去,隔著柵欄跟衛兵嘀咕了幾句,還不時回頭朝這邊看過來。

    姚汝能注意到檀棋的袖口微微發抖,讓一個弱女子來劫獄,畢竟還是太勉強了。這個計劃到底是倉促之間的急就章,中間尚有許多不確定環節,要靠一點運氣。

    “被發現也不打緊。大不了直接打進去,把張都尉搶出來。”姚汝能眼望前方,手握鐵尺,語氣裏多了一分張敬式的凶狠。

    檀棋為了擺脫緊張,壓低聲音問道:“你為何對那個登徒子如此上心?”

    檀棋對張敬並無好感,來這裏純粹是因為公子,所以她不太理解,姚汝能為何主動請纓蹈此險地。姚汝能道:“他是英雄,不該被如此對待。劫獄這件事是違反法度的,但這是一件正確的事。”

    “他真的是為闔城百姓著想?沒打算趁機逃走?”檀棋好奇地反問。

    姚汝能似是受到侮辱般皺起眉頭:“張都尉若想脫走,這長安城裏可沒人能攔住他。”

    檀棋歎道:“公子也是,初次跟他見麵,就敢委以重任。我真不明白,明明是一個殺了自己上司的暴徒,你們怎麽就這麽信賴?”姚汝能一直對張敬的罪名很好奇,一聽這話,連忙追問道:“姑娘知道他是因何入獄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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