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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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子初(2)(1/5)

作者:馬伯庸著字數:35042更新時間:2019-05-18 13:2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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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們擁入晁分的院子裏,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伊斯。他二話不,直接躍上工棚,把草篷一扯,紛紛揚揚的茅草便落了下來,遮住旅賁軍的視線。

    “張都尉,快走!”

    張敬知道局勢已經不容任何拖延,眉頭一皺,轉身朝反方向跑去。可他很快看到,對麵屋簷上,十幾名弓手已經站定了身子,正在捋弦。這時候再想越牆而走,立刻就會成為羽箭的活靶子。

    他急忙抬頭喊伊斯下來,伊斯正忙著站在棚頂掀草篷,沒聽見。忽然黑夜中“唰唰”幾聲箭矢破空,伊斯身子一僵,一頭栽倒在地。

    “伊斯?!”

    張敬大驚,疾步想要過去接應,可一隊旅賁軍士兵已經撲了過來,阻斷了兩者之間的路。隨後元載也在護衛的簇擁下,進了院子。他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伊斯,得意揚揚地衝這邊喊道:“靖安司辦事!你們已經走投無路,還不束手就擒?”

    為了增加效果,元載親自拿起一把刀,捅在了重傷的伊斯大腿上,讓他發出大聲的慘叫。

    奇怪的是,這次張敬居然沒動聲色。

    元載對他的冷靜有點意外,可環顧四周,放下心來。這裏隻有院門一個入口,眾多士兵持刀謹慎地朝這邊壓過來。外圍還有弓手和弩手,控製了所有的高點。這是一個羅地網,這些蚍蜉無論如何也逃不掉。

    不過他想起剛才自己險些被聞染挾持,又後退了幾步,把自己藏在大隊之中,真正萬無一失。

    “上燈!”元載覺得這個美好的時刻,得更亮堂一點。

    立刻有士兵把燈籠掛在廊柱上,整個院變得更加明亮。元載忽然歪了歪頭,“嘖”了一聲。他終於看清楚,眼前這個男子,似乎是個獨眼,左眼隻剩一個眼窩。

    “張敬?”元載又驚又喜,他本以為是蚍蜉的兩個奸細,沒想到是這麽一條大魚。看來今的大功,注定是被他獨占了。

    元載向前靠了一點,厲聲喝道:“張敬!你罪孽深重,百死莫贖!今日本官到此,你還不自殺謝罪?”他見張敬依然沒動靜,又喊道:“你的黨羽姚汝能、徐賓、聞染等,已被全數拿下,開刀問斬,隻等你的人頭來壓陣!”

    元載壓根不希望張敬投降。無論是綁架王韞秀還是襲擊靖安司,這兩口大鍋都要背在一個死人身上,才最安全。所以他在激怒張敬,隻要對方反擊,就立刻直接當場格殺。

    聽到元載的話,張敬的肩膀開始顫抖。學徒以為他害怕了,可再仔細一看,發現他居然是在笑。嘴角咧開,笑容殘忍而苦澀,兩條蠶眉向兩側高高挑起,似乎遇到了什麽興奮至極的事。

    張敬隨手撿起旁邊晁分劈竹用的長刀,掂了掂分量,從袖子扯下一條布,把刀柄纏在手上,然後轉過身子,正麵對準了那些追捕者。

    元載看到他拿起刀來,心中一喜,口中卻怒道:“死到臨頭,還要負隅頑抗?來人,給我抓起來!”

    聽到命令,士兵們一擁而上,要擒拿這“蚍蜉之魁首”。不料張敬刀光一閃,衝在最前頭的人便倒在地上,身首異處,衝的血腥噴湧而出。後麵的人嚇得頓了一下腳,左右看看同伴,眼神一點,齊衝過去。又是兩道刀光閃過,登時又是兩人撲倒。

    後麵的士兵還未做出什麽反應,張敬已經反衝入他們的隊伍中去。他一言不發,刀光連閃,他手中的砍刀就像是無常的拘鎖,每揮動一下都要帶走一條人命。一時間鮮血飛濺,慘呼四起。

    學徒早嚇得瑟瑟發抖,抱頭蹲下。隻有晁分本人穩穩坐在爐灶前,繼續看著火焰跳動,對這殘酷血腥的一幕熟視無睹。

    元載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直覺告訴他什麽事不太對勁,他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喝令士兵繼續向前。

    張敬的攻勢還在繼續,他簡直是七殺附體。旅賁軍士兵可從來沒跟這麽瘋狂的敵人對戰過,那滔的殺意,那血紅的怒眼,在黑暗中宛若凶獸一般,觸者皆亡。這院子頗為狹窄,地麵上雜物又實在太多。旅賁軍士兵攢集在一起,根本沒法展開兵力進行圍攻,隻能驚恐地承受著一個人對一支軍隊的攻擊。

    倘若封大倫在側,便會發出警告。去年張敬闖進熊火幫尋仇,殺傷幫員三十多人,連副幫主和幾個護法都慘死刀下,正是這樣一個瘋魔狀態。

    張敬現在確實瘋了。

    在這之前,他無論遭遇多麽危險的境地,始終手中留情,不願多傷人命。可伊斯的中箭以及元載的連番刺激,讓張敬這一路上被壓抑的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同伴們一個個被擊倒,敵人還在步步前進,官僚們愚蠢而貪婪的麵孔,老戰友臨終的囑托,長安城百萬生靈,一個又一個壓力匯合在一起,終於把一股隱伏許久的狂暴力量給擠出來,讓他整個人化身為一尊可怕殺魔。眼前再無取舍,遇神殺神,遇佛*,更別那些脆弱的旅賁軍士兵。

    更可怕的是,張敬的狂暴表現不是瘋狂亂砍,而是極度的冷,冷得像是一塊岩石。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顧忌和憐憫,甚至沒有任何保全自己的想法。不閃不避,渾然一個沒了血肉與思維的傀儡,唯一殘留的意念就是殺戮。每一刀,都是致命一擊。

    在張敬的獨眼之中,眼前的慘狀、熊火幫的慘狀,以及當年在西域守城時那一幅修羅圖景,這三重意象重疊在一起。隨著殺戮在繼續,張敬已經身陷幻覺,以為自己仍守在西域那一座堡裏,正在與突厥大軍浴血搏殺。

    這樣一頭沉默的怪物衝入隊伍裏,讓沉默變得更加恐怖。在叫嚷和慘呼聲中,幾乎每一個人都是被一擊斃命。有個別膽大的士兵想去阻截,卻發現根本攔不住。張敬手裏那把怪異的刀,削鐵如泥,又極其堅韌,砍入了這麽多人的身體,卻依然沒有卷刃。

    僅一個人、一把刀,竟殺得旅賁軍屍橫遍野,很快硬生生給頂出了院子去。五尊閻羅,狠毒辣拗絕,享譽一百零八坊。可今夜的長安城見證了第六尊閻羅——瘋。

    十來盞燈籠依然掛在廊柱上,燭光閃動,讓地麵上那一片片血泊,映出那一個凶殘而孤獨的執刀黑影。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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