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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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卯正(2/5)

作者:馬伯庸著字數:47466更新時間:2019-05-18 13:26:39

    蚍蜉們站在原地沒動。張敬臉色一沉:“我張敬的話,你們可以去問問蕭規,到底該不該聽?”他做慣了不良帥,氣勢很足,蚍蜉們也知道他跟頭兒的關係,輕易就被壓服。

    沒人注意到,一聽到張敬這個名字,太真的眼睛倏然一亮。

    蚍蜉們七手八腳,把子和太真綁到一起,還在繩子上串起腰帶,以防子年老體衰一時抓不住繩子。

    張敬這時稍微恢複了一點點氣力,我來檢查一下繩子。子身份貴重,多加心也屬正常。張敬強忍著肌肉劇痛,走到跟前,一手拽住繩子,一邊低聲道:“陛下,我是來救你的。”

    子鼻孔裏發出嗤笑,都這時候了,還玩這種伎倆。可太真卻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聲了一句:“我知道你,你是檀棋的情郎。”

    張敬一怔,這又是哪兒傳出來的?

    檀棋當初為了能服太真,冒稱與張敬兩情相悅。這種羞人的細節,她在向張敬轉述時,自然不好意思提及。眼下情況緊急,張敬也不好多問。他把繩子頭又緊了緊,低聲道:“是真是假,陛下一會兒便知。還請見機行事。”然後站開。

    太真閉緊了眼睛,雙臂死死摟住子。子抓住繩子,往下看了一眼,連忙又收回視線,臉色蒼白。大唐的皇帝,一生要經曆各種危險,可像今這種,卻還是第一次遭遇。

    他到底經曆過大風浪,一咬牙,抓緊繩子,把兩個人的重量壓上去,然後順著洞口緩緩溜下去。

    這兩個人畏畏縮縮地,滑在半空之中,朝著城牆而去。看那親密的模樣,倒真好似比翼鳥翱翔際一般。他們的速度很慢,中途有數次出現過險情。好在子平日多習馬球,又得精心護理,體格和反應比尋常老人要好得多,最後總算有驚無險地落在了城牆之上。

    蕭規一見子落地,立刻上前,將其製住。太真倒不用特別去理睬,她已經嚇得快昏過去了。

    緊接著,一個蚍蜉也順利地溜下來,張敬就緊緊綁在他的身上。張敬的力氣稍微恢複了點,雙手也能緊緊握住繩子,分擔壓力,所以這兩個人下來反而比子、太真組合更順利。

    可是,當下一個蚍蜉往下滑時,意外卻發生了。

    他剛滑到一半,那根繩子似乎不堪重負,竟然“啪”的一聲斷裂散開。一個黑影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從半空重重跌落到城牆上麵,脊梁正好磕在凸起的城堞上,整個身軀霎時折成了兩半。上半截身子又往下猛甩了一下,頭顱破碎,混濁的*塗滿了牆身。

    幸虧太真昏昏沉沉,沒注意到這個慘狀,不然一定會失聲尖叫,給所有人都惹來殺身之禍。扶著太真的子看到這一慘劇,眉頭一挑,不由得多看了張敬一眼。

    蕭規呆立在原地,露出錯愕的神情。那隻傷眼流出來的血糊滿了他半張臉,讓他看起來格外猙獰。

    這可不僅是損失一個人的麻煩。繩子隻有一副,現在一斷開,上頭的三個人的退路徹底斷絕。現在蕭規的人手,除了半殘的張敬,隻剩一個人而已。

    那根繩子是麻羊藤的篾絲與馬尾鬃搓成,經冷水收縮,又用油浸過,堅韌無比,按道理不可能這麽快就斷掉。蕭規下來之前,一寸寸檢查過,也並沒摸到什麽隱患。怎麽它會莫名斷裂呢?

    在蕭規陷入疑惑時,張敬悄無聲息地把手一攏,將一柄不屬於他的象牙柄折刀收入袖中。這是剛才張敬與子糾纏時,順手偷來的。

    在張敬握住繩子時,這柄折刀已暗藏掌中,刀尖夾在兩指之間。往下一溜,刀尖會悄悄切割起繩子。當然,這個力度和角度必須掌握得非常好,要保留一部分承載力,否則人沒落地繩子先斷,那就無異於自殺了。

    張敬之前用過這種繩子,深諳其秉性,切割時微抬刀刃,隻挑開外麵一圈藤篾絲。藤篾絲主拉伸,馬尾鬃主彎折。篾絲一斷,馬尾鬃仍可保持繩子的剛強,但卻再也無法支撐重量。

    “走吧。”

    蕭規僅眺望了一眼,很快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道。那三個被困樓頂的蚍蜉,注定沒救了,當斷則斷。

    “你想往哪裏走?”子仍是一副諷刺口氣。

    即使這些蚍蜉智計百出,終於讓他們落在了南城牆之上,可又能如何呢?子對這一帶太熟悉了,城牆上每隔五十步,便設有一個哨位,明暗內外各一人,每三個哨位,還有專管的城上郎。他們仍在羅地網之中,無處逃遁。

    蕭規冷冷道:“適才逃遁,靠的是波斯老工匠的私心;接下來的路,就要感謝陛下的恩賜了。”

    “嗯?”子頓覺不妙。

    “走夾城。”蕭規吐出三個字。

    姚汝能蜷縮在牢房裏,身心俱冷。

    他還記得自己在大望樓被拘捕的一幕:手持紫色燈籠,拚了命發出信號給張敬:“不要回來,不要回來,不要回來。”靖安司已和從前不一樣了。然後有窮凶極惡的衛兵撲上來,把他拽下大望樓,丟進冰冷的監牢裏。

    姚汝能不知道,聞染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捕;他更不知道,這條傳遞出去的消息對局勢產生了多麽大的影響。

    對於接下來自己的遭遇,姚汝能心知肚明。明吉溫和元載一定會給自己栽贓一個罪名,家族的聲譽會為之蒙羞。但他一點都不後悔,因為這是一件正確的事,無論外界如何抹黑,自己內心會做出公正的評斷——比起這個,他更擔心闕勒霍多到底被阻止了沒有。

    “如果有張都尉在的話,一定沒問題的。”姚汝能迷迷糊糊地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監牢的門鎖傳來嘩啦一聲,似乎被人打開。姚汝能抬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門口,負手而立。

    “李司丞?!”

    姚汝能驚喜莫名,連忙從稻草上爬起來。他想迎上去,可看到李泌的臉色十分嚴峻,於是勉強抑製住激動,簡單地行了個叉手禮。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疑問和委屈,不過現在還不是哭訴之時。”李泌一點廢話沒有,直奔主題,“你立刻回去大望樓,盡快讓望樓重新運轉。我要所有城門即刻封鎖,燈會中止,重新宵禁。”

    姚汝能大吃一驚,事態已經演變到這麽嚴重的地步了?他本想問闕勒霍多到底怎麽樣了,現在也隻好將話頭默默咽回去。

    “能多快修複?”李泌問。

    姚汝能略做思忖,一刻足矣。李泌很意外,居然這麽快?

    望樓體係中的大部分節點,其實都運轉正常,隻有大望樓中樞需要重整。工作量不大,難的是要找到懂望樓技術的人。之所以在之前遲遲沒能修複,是因為吉溫完全不懂,加上他趕走了一批胡人官吏,在人力上更是雪上加霜。

    現在最緊要的是發出消息,所以大望樓不必恢複到完滿狀態,隻要有簡單的收發功能就夠了,所以他敢拍胸脯一刻足矣。

    聽完姚汝能的解,李泌很滿意:“很快,即刻去辦,需要什麽物資盡管開口。”

    “是。”

    李泌做了個手勢,讓人把姚汝能攙扶起來,遞過去一碗熱羊湯,熱度晾得恰到好處,裏頭還泡著幾片麵餅。姚汝能又冷又餓,毫不客氣地接過去,大口喝起來。這時李泌忽然又拋出一個問題:“靖安司出了一個內奸,你可知道?”

    “啊?不知道。”姚汝能很驚訝,差點把碗給摔地上,“如果我知道,肯定一早就上報了。”

    李泌道:“經過分析,我們判斷這個內奸應該和你有交集,而且一定露出過破綻。你仔細想想,如果想起什麽,隨時告訴我。”然後轉身離開。

    姚汝能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忽又好奇道:“是徐主事分析的嗎?”

    李泌腳步停了一下,卻什麽都沒,繼續向前走去。姚汝能有點莫名其妙,可現在不是追問的好時機。他把羊湯一飲而盡,用力拍了拍兩側的臉頰,大聲喊了聲呼號,然後朝著大望樓的方向走去。

    李泌聽見身後活力十足的呼號,忍不住歎了口氣,忽然有些羨慕姚汝能的無知。

    如果他知道現在長安城的境況,恐怕就不會這麽輕鬆了。可話回來,又有誰能通盤掌握呢?李泌不期然又想到了張敬,不知燈樓爆炸時,他身在何處。

    李泌唯一能確定的是,隻要有萬一之可能,這個家夥也不會放棄。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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