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陸冥之歎道,“倘若他生在個太平年代,或是早生個十年,絕不會落到今天這般下場。”
甚麽下場?你信奉敬仰的朝廷想著要如何利用你的報國信仰將你置於死地,還是骨肉至親哪怕知曉對方有血緣關係也要拔刀相向互相殘殺?
年少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卻不是。
燕齊諧抬眼看著陸冥之,輕聲問道:“你這是……不打算……”
陸冥之道:“他既然來了,那就是信朝廷,不信我。”
他完全可以推脫的,這樣年少的將領,不知道要頂著多少言官的唾沫星子才能披上甲胄,持兵跨馬。那幫子言官向來是看出殯的不嫌殯大,無論個甚麽事情,全要喋喋不休爭論個三天三夜,最好鬧個“烏煙瘴氣”來才好證明自己有用,陸冥之對這起子人向來厭惡。
可他們如今卻推出一個匡林來,冒著天大的風險也要推出一個匡林來替他們在前線受著血和淚,自己龜縮在京師中繼續過著鍾鳴鼎食的日子。
好啊,真好。
而匡林,他寧願看著陸冥之孤身一人,陸家上下四百八十五口人盡數淪亡,也要相信朝廷說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儒家信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在前父在後,而自己,更是要排在末尾的末尾。
而陸冥之這樣不為君隻為自家和自己的,匡林顯然已經將他排除在自己的價值體係之外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況且還是這樣非你死就是我活的情況下。”陸冥之搖了搖頭,歎道:“他為朝廷賣命,我替我自己賣命。”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連親緣也可以泯滅。
陸冥之思量了好一陣,又道:“倘若他是被逼著來的,並無殺我之意,我就想個辦法將他保下來。倘若他真的……”真的是他想的那般,“就留不得他了。”
溫越王朝要讓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替自己的命運撥動起最後的浪花來,原本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帳外大雨滂沱,陸冥之立在帳中,陡然就生出一種孤家寡人的淒涼感來。
嗬。
他忽然笑了一聲,他原本就是孤家寡人。
天色見黑了,雨卻半點兒沒有停的意思,陸冥之轉頭問了一句燕齊諧:“這樣大的雨,你還回得去嗎?要不先在我這睡下?”
燕齊諧搖了搖頭:“不必不必。我可沒你那麽嬌貴。”似是要推翻陸冥之那個“你操勞過度會身子不好”的言論,燕齊諧硬是披了蓑衣撐了傘要往外走,嘴裏道:“我怎麽過來的就能怎麽回去。”
陸冥之見他這般,笑罵了兩句:“快滾快滾。”
雨幕實在是大,燕齊諧沒朝前走幾步,那一團子披著蓑衣打著傘的毛茸茸滑稽身影已經滾得不見影子了。
陸冥之放下簾來,退回自己榻邊,吹了燈準備歇息了。
輾轉反側了半晌,卻有些睡不著。
迷迷糊糊間,覺得身上有些濕,他以為是著了漆帳子漏了頂,心道去查看一下,明早著人去補它一補。
他暈暈乎乎直起身子來,卻嚇了一跳,心髒打鼓一般敲了好幾下,待看清眼前人影之後,心情才稍有些平複。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