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沉默良久,隻那龍涎香還沒心沒肺冒著煙。
陸冥之抖著手指,半天抬不起手來,不知是氣的還是傷心的。
寧翊宸走了十年了。
這孩子就在周遭人莫名其妙的白眼或者同情下,長了十年,如今竟也有十二歲了。
自幼失恃的陸士衡就這樣戰戰兢兢的長大了,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撐著自己一點的皇長子威儀,兄友弟恭,讀書作畫,按著陸冥之喜歡的希望的樣子長大了。
沒有人問過他,他喜不喜歡這樣。
不是少年心氣高,為得要儲君的位置,隻是世人都覺得這萬人之上的位子就是最好的。
他覺得他父皇合該疼他,那這儲君的位置也合該是他這個嫡長子的。
傳位不傳嫡長子,不是不喜歡他又是甚麽?
陸冥之以為將陸士衡從權力漩渦中剔出去,他就能一世太平無憂了。
顯然事與願違。
所有人都沒有想讓陸士衡太平安康,一世無憂的打算,他自身無事,旁人也會找些事來折騰他。
“還請父皇準了兒臣,讓兒臣南下應天府。”滴水都能聽見聲音的大殿中,陸士衡一個響頭磕下去,震得整個大殿中的人都回過神來了。
陸冥之仿佛是疲憊不堪,閉了閉眼睛,捏住自己的眉心揉了揉:“朕準了。”
這孩子,或許徹底離開這樣的是非之地,才能真正太平安康。
不如放他去做喜歡的事情,去喜歡的地方罷。
陸士衡從地上爬起來,也沒讓內侍扶,轉頭便走,隻留一個倔強而決然的背影。
腰杆挺直,像他父親少時一樣。
陸冥之不等回過神來的溫琪孌再發作,就屏退一幹人等,獨自待著了。
這時候震驚之餘的悲涼才緩緩浮上心來,淩遲似的,一刀一刀割下去,統共三千六百多刀,刀刀痛徹心扉。扒皮剃肉,隻給他留下一副空空蕩蕩的骨架子。
是他兒子沒了,又在他眼睛底下沒了。
程念容給他批的八字果真是準,不但克妻,連子女緣都淺薄得像一張紙,輕輕一戳就破了。
皆說帝王薄情,可他畢竟還沒薄情到能隨隨便便就撫平喪子之痛。
在寢殿裏獨自溜達了半天,半點兒憂愁都沒排解出去,反而更鬱結了。
陸冥之抬腳朝外走去。
他想見見也許今後再也見不到的衡哥兒。
陸冥之疾步走到鍾粹宮的時候,陸士衡並不在。
也不知是特意躲著他還是怎樣。
桌上還鎮著紙,是他陪著陸舒筠陸士衙出去玩之前畫的畫兒。
陸冥之細看了看,還自己提了詞,學的是宋徽宗的瘦金體,已經練得頗有些模樣了。
“笑麵清拂晨霧涼,淺緋薄靄自無霜。
狸奴撲蕊三冬去,錦雀銜枝二月藏。
蟲拜月,燕朝陽。
東風方過罄琅琅。
雙鬟小女說桃馥,桃馥何及春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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