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原本就生的清瘦,如此一來,連顴骨竟然都突兀起來。
我抬起頭來望他,竟發現他兩鬢霜染了似的,白了許多。
他抬起手來,摸了摸我的頭發,歎道:“越兒啊,爹爹不怕養你一輩子,也不怕你今後坐老姑娘,隻是……隻是……咱們好端端的耕讀人家,女兒平白讓旁人壞了清譽……實在是……”
他搖頭道:“爹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來。”
我用帕子沾著眼睛,低聲抽泣道:“那能如何?”
爹爹道:“那日那男子究竟給了你甚麽東西。”
我稀裏嘩啦一陣亂翻,將那錠銀子翻找出來,丟在榻上,哭道:“還不就是這破勞什子!”
爹爹將那銀錠從榻上撿起來,翻了個麵——銀錠的底下陽刻著一個“昭”字。
爹爹驚呼道:“是了!那人定是昭軍中的兵士!聽聞他們那將軍玉麵陸四郎頗愛惜名聲,倘若真是他手底下人做的事,斷沒有不管的道理!爹這就帶你討個說法去!”
爾後之事,想必我不說你們也清楚。
總之就是我要嫁給陸將軍了。
好幾日後我才緩過神來——嫁誰不是嫁,況且如今形狀,恐怕還是我高攀了不是?
可當初到底還是閨閣女兒家,對成親這事還是頗有些期許的,聽聞陸冥之才提了親就大病了一場,心裏頭難受,哭天抹淚了好幾日。
婚期定在二月初,地上積雪要化不化的稀爛著,黑不溜秋。
我沒有母親,家中也沒有旁的女性長輩,連出閣時為我梳頭絞麵的都是昭軍女營中的葛媽媽。
她板著一張嚴肅麵孔,活脫脫像是在辦喪禮。
我瞧了害怕,便也一聲不吭。
房中安靜得嚇人。
忽而,我聽見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還是我們大姑娘生的好看……”
這時我才忽然記起,葛媽媽是陸將軍原配妻子的乳母。
我忽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微微有些酸澀,也有些疼,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但很快就被上轎的緊張興奮給掩去了。
我不知道的是,我以後,會在這位喚作寧翊寰的死人的陰影下,活了很久……很久……
譬如成婚當夜,他對著我,喊的便是他原配夫人的乳名。出口繾綣,情誼深厚。
她叫阿嬰,是個好聽極了的名字。
我不知道她是個怎麽樣的人,也不知道十七歲年少早殤的她究竟給陸冥之心口上留下了多麽不可磨滅的印記,我永遠隻能在自己的揣度和旁人的口中窺見一二。
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不像我。
我覺得比那日晚上更難受的,是第二天早晨。
當年我隻覺得委屈,如今想來,卻能理解些許了。
我隻是他們眼中誆人騙婚,撒潑打滾的刁民罷了。
第二日早上,我與眾人見了禮,大都是不輕不重給了薄禮,最重的一份卻是燕師爺的夫人。
一對兒赤金紅寶絞絲蝦須鐲,金黃明燦,我還沒見過這般金貴的東西,推辭了半晌才接,道謝道了許久。
隻聽她道:“這原先是在慶陽時有位王大人送的,我姐姐嫌爆發俗氣,就一直沒帶過,一直收在我這兒。如今便給了你罷。”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