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時過境遷,學子們領著稷上學宮的月錢,喝著茶農獻上的最好的茶葉,享受著百姓們辛苦勞作而來的炭火、糧食,卻隻是在高大恢宏的屋子裏為了名聲喋喋不休……”
“若稷上學宮的麵貌便是如此,那設立又有何用?每個人都想著在稷上學宮論戰中名揚天下,再被君主看重,得到高官厚祿……那麽誰還記得為民請命,真正為百姓做實事?”
連續兩個問題,已經讓申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曾輿繼續平靜道:“所以我想,帶著我那群師兄弟們,真正地下去走一走,看一看,去聽聽百姓們需要什麽,去試著為他們做點什麽,插幾棵秧苗,挖幾道溝渠,或許我會真正懂得何為民,何為家,何為國。”
聽完曾輿的話,申道肅然起敬:“曾兄胸襟如此寬闊,竟能看破名利轉身為民做事,跟你一比,反倒顯得申道狹隘了,我相信,假以時日,曾兄可比仲夫子!”
曾輿自謙道:“哪裏話,夫子之智慧,隻怕我窮盡一生也不能比的,隻不過我們這些學生,總也不能丟他的臉才對。我反而更應該謝謝夫子,當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本以為夫子會不悅,會覺得我胸無大誌,沒想他卻誇讚了我,並且支持我的做法,否則我也難以堅定這份決心。”
申道撇撇嘴,搖頭不讚同道:“說實話,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種惺惺作態的模樣,總以為前人不可比,難道我們後人就不能比前人做得更好?即便上古聖王,一生也做過不少錯事,不是麽?”
曾輿沒有反駁,隻是淡淡笑道:“幾句話的工夫,你一會說我迂腐,一會說我惺惺作態,難不成我們兩人麵對麵就隻能吵架?”
盡管曾輿的話很平穩,但申道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可能是因為平日裏吵架習慣了?”
兩人對視而笑。
“看來我們都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也都有了自己該去的地方。”申道收斂了笑容,雙手交疊:“那我們就此別過,日後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兩人同時鄭重作揖,申道上了馬車,緩緩地向著城門外去了。
而曾輿則是站在原地注視了好久,終於笑了笑,打算回去整理整理自己的書卷,即便是去當縣令,有些東西總還是不能落下才是。
隨著他行至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似乎想到什麽,從懷中摸出一塊墨筆,在隨身的竹簡上寫下一行字,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隨後他繼續前行,步伐一步比一步穩定,好像卸下了重擔,不再遲疑,不再迷惘。
喧鬧的街道如森林。
他走出人群,如同走出森林。
遠方的天光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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