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白了他一眼，看著他大笑著出門去，在樓梯的拐角，他似乎猶豫了一下，略一回頭。
“又怎麽了？”小護士問。
“我想再看你一眼。”
即使隻露了半張側臉，小護士還是能從他的嘴角看到那副吊兒郎當的流氓樣子。這種人她見多了，沒文化，沒工作，靠混社會和打零工為生，一條爛命不在乎，即使切了半個肝或者半個胃都不忘以言語調戲女醫生，全身都插著管子不能動了還敢趁換藥摸護士的手呢！她覺得很煩，要不是有工作守則管著，真想說幾句狠話損回去，再抬頭看時，小黑已經下樓了。
小黑到了樓下的小花園，在亭子一側的洗手間裏換上布袋裏的衣服，這時天色全黑了，抬頭見一彎慘淡的月牙懸在亭角，風如同在冰裏浸過，黑暗中團團落葉翻卷著，像有潮水般的猛獸撲打著小腿，北京的秋天很短，冬天很快就要到了。小黑站立著抬頭看夜空，突然眼睛明晃晃地亮了一瞬，是天空從頭頂裂開，一道金黃色的閃電劃過，接著巨雷響徹天地。“大雨要來了。”他想，不過天地又恢複了平靜，大雨終究沒有下起來。
醫院門口的出租車送他回了拆車廠，下車的時候，他頗用了些力氣才把車門推開，不知是自己身體虛弱，還是外麵的風太大了，當他走進車廠的時候，他覺得應該是風的緣故，因為空地上的垂柳有一棵都被攔腰吹斷了。他扶著牆壁，慢慢地往前走。
“黑子！”有人推開窗子喊道，“你這些日子去哪兒啦？”
“病了。”
“病了連你妹也不告訴？她來找過你。”
“知道啦。”
“這樣的大風天你騎摩托車幹嗎去？快下雨了！”
“有個好多年的老賬得算。”
“非得現在走嗎？你瞅瞅這天！”
“我也不想今天算，可是再不算就來不及了。”
“那可得趕緊回來！”
“就快回來了。”小黑笑著擺擺手，那人關上了窗子，他發動摩托車，聲音淹沒在又一個巨雷裏，然後他消失在了沉沉的夜幕中。
青蘿山上，西晉古寺，草地被上山修繕的工人踩出一條平整的小徑，通向黑黢黢的前方。這路太陡，上山艱難，尤其對一個剛做完手術的病人，小黑每上行三五十步就要倚著樹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但他不敢休息太久，如果不能在大雨下起來之前上到山頂，那就更難了。
月亮似乎在體諒小黑一樣，這樣濃密的雲層，它都能找到一點縫隙，探出一個尖尖的角，給山路蒙上一層溫和的白色。“謝謝月亮。”小黑抬頭說道，又行了幾步，前方手腕粗細的楊樹紛紛把枝丫探到路邊，剛好夠他伸手攀附，省力了許多，“謝謝楊樹。”小黑側身說道，這時視線開闊了些，路越來越寬了，隱約看到數十座古寺就在不遠處。
爬到山頂的平台，他喘了一會兒氣，按按肚子上的傷口，還好，沒有崩開。再看時間，他遲到了一個小時，沒辦法，風從西邊而來，一路頂風，車行不快。
可是山上沒人，隻有月色照著破敗的頹垣斷壁。
他在古寺群中慢慢地走著，發現這裏修葺工程剛剛開了個頭，大部分古寺都隻平整了土地，隻有最大的那座寺進度快些，寺中的大佛上了一半的釉彩，另外一半還是泥土坯，一半光彩流離，一半黃泥粗陋，盡管眉目溫和地低垂，卻顯得詭異可怖。小黑後退了一步，站在寺外，合掌鞠了一躬。
“原來你還信神明。”佛像之後，程素轉出來。
“不信。”
程素輕蔑哂笑：“剛才你的樣子很虔誠呢。”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