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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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許開禎.字數:10958更新時間:2021-05-16 08:17:32

    沙窩鋪靜靜的,又有兩個老右被叫走了,地富們也都回了村,他們要負責打掃各村的衛生,運動很有可能要提前結束,縣上公社都沒了太大的動靜。紅旗盡管還在沙窩裏飄著,春風也吹著,可戰鼓早就聽不見響了。沙窩鋪就剩了鄭達遠跟一個人了。

    鄭達遠並不知道棗花身上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過去這一年她在哪,地主陳三糧隻跟他簡簡單單說過一句:“她被抽走了。”抽走是那時的行話,誰都能聽懂,天天有人被抽走,革命是不分東西南北的,運動更是不能劃小圈子,哪兒最需要就應該到哪兒去。

    看到棗花的第一眼,鄭達遠有點愣,他覺得棗花像是瘦了,臉色也沒原先那麽紅潤,目光裏更是少了什麽。少了什麽呢?鄭達遠想了很久,才明白少掉的是那份熱,那份熾,那份兒火一樣的迷情。鄭達遠沒敢多問,很多事他是不能問的,上麵還沒賦予他說話的權利,夾著尾巴做人,老老實實幹活,這是他們必須遵守的規矩。盡管看管他們的人也一個個走掉了,但運動不徹底結束,頭上的緊箍咒就不能算解除。也盡管沙窩鋪就剩了他們三個人,但身份不同,地位也不能等同。他隻能遠遠躲在沙梁子後頭,看棗花在地窩子裏做什麽。

    棗花其實沒做什麽,漫長的日子裏,她就做一件事:想。她想那個近在咫尺的人,更想那塊從她身上掉下的肉。

    秋末的時候,來了一輛車,車上跳下兩個人,遠遠就喊:“鄭達遠,鄭達遠在不在?”

    鄭達遠正在地窩子裏做飯,忙忙跑出來就應:“報告,右派分子鄭達遠在哩。”喊他名字的那個年輕人正是龍九苗,他衝四下瞅了瞅,滿眼的黃沙還有一望無際的荒涼讓他當下就對沙漠有了一份恐懼感,他咳嗽了一聲,衝頭發跟蒿子一樣的鄭達遠說:“鄭達遠,接上級通知,你現在跟我們回去。”

    “回去?”鄭達遠像是不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困惑地盯住比他年輕很多的龍九苗。

    “怎麽,你還想在沙漠裏頑固到底啊?”

    “不,不敢。”鄭達遠的聲音有點顫,比聲音更顫的,是心。後來,後來他提著行李往車上去的時候,雙腿是抖的,極不情願的,無可奈何的。像是沙漠裏有根繩子,牢牢拴在他腳上,想把他整個人拽住。但誰能拽住啊,那時候隻要有人喊出組織兩個字,縱是上刀山下火海,誰敢慢半拍?

    鄭達遠最終是走了,走在龍九苗的喊聲裏,走在秋日那場黃風裏,也走在另一個人的眼淚裏。車子消失很久,棗花才打沙梁子後跑出來,跑在那條黃沙漫漫的車道上。她隱隱約約看見,車裏還坐著一個女人。

    棗花一連兩天沒吃,水也不喝一口。她感覺自己要死了,她不可能活過這個秋天,索性閉上眼,等死。

    棗花望穿秋水,又等到冬天。那條早被黃沙掩埋掉的便道上,仍是不見那個影子。那個冬天沙窩鋪異常寒冷,寒風卷著雪花,打得沙漠徹夜地尖叫。常八官照樣隔十天來一趟,吆著牛車,送來糧食還有柴火。這事兒本來是該牛根實做的,沙窩鋪說到底還是沙灣村的地盤,牛棗花也是他親妹妹。可自打那件事兒後,牛根實對這個妹子,真是恨得不想再看見第二眼了。你想想,老婆蘇嬌嬌剛生下牛玉虎沒半年,又得關起門來為坐月子做準備,這事能瞞得了誰?可瞞不過也得瞞,不瞞,妹妹的孩子交給誰?總不能真按地主陳三糧說的:“你們要是實在看不上,我養。就怕養大了,也是個地主分子。”難啊,為這事,常八官跟牛根實把不該演的戲都演了,一個血泡泡,東躲西藏的,容易?好在常八官有一張好嘴,硬是把沒路的事給說出了一條路,丫頭片子在地主家藏了一年,然後悄悄地,在算好的月份上送到了牛家。又暗中請了個牛鬼蛇神,在牛家走了一遭,沙灣村的人就聽見,牛家要忌門,忌七七四十九天,遠親近鄰的都不得進。四十九天過了,又說得請冥王星,還得七七四十九天。反正總是有理由,總是不能讓外人進。怕人將來看出破綻,不敢給娃喂,也不敢讓娃哭,等娃能抱出來見人了,真就跟幾個月一般大。還好,沒人嚼舌頭。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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