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了,風又落。沙塵漫天。往事漫天。痛苦無邊無際。
埋葬棗花的那天,沙漠裏來了一輛車,打省城來的,來了並不往裏開,就停在遠處,停在三道梁子那邊,靜靜的,停在那兒。眾人哭喊著往墳地裏去的時候,那輛車裏走下一個女人,手裏捧著兩束紙做的沙棗花。一束,悄然放在了鄭達遠當年住過的地窩子裏,另一束,就擱在沙梁子上。風吹來,紙花撲撲地響,那紙花原也有香氣,跟真正的沙棗花一樣,馥鬱、濃烈、鋪天蓋地。沙窩鋪瞬間成為白花的世界。
白花飛舞中,六根的花兒又響起來,悲涼,淒恨,字字砸在人的心上。細一聽,不是花兒,是他由著性子亂吼哩。他居然不哭,居然不掉一個淚珠子,就是放野了嗓子,吼。打棗花咽氣的那一刻,他就吼到了現在,這陣兒,那聲音更是吐血般,吼得天爺都抖了:
翻過了高山望平
平川裏有朵牡丹
看上去容易摘下來難
摘不到手者是個惘然
走過了平川是沙灘
沙灘裏長著棵樹哩
妹子你是樹上的紅果兒
一輩子摘不到心上人手裏
沙灘裏有棵沙棗樹哩
沙棗樹開花長著刺哩
妹子你是那苦命的棗哩
棗裏浸的全是血哩
哎喲喲
我的妹子
你把個人的心往死裏疼哩
一輩子你為個別人守哩
守得花花兒出血哩
哎喲喲我的個妹子
血把個沙灘淹死哩
……
也就在這一天,肖依雯孤獨地離開她熱愛著的醫院,前往機場。她要去美國,是父親**執意讓她走的。得知她跟江長明的一段感情後,父親**說:“去吧,孩子,就算散散心,爸年輕的時候,也跟你一樣,迷惘過。”肖依雯咬了咬嘴唇,答應出去一趟。她是去進修,不過能不能真的學到什麽,她一點沒把握。她也不需要把握。
她在幾天前寫給江長明的信中,有這樣一句話:“你就像一場風,掠過了我的天空。現在風停了,我的天空卻突然失去太陽。”
豈止肖依雯失去,沙沙、江長明、玉音,甚至六根,他們哪個沒失去太陽?太陽好毒。那是沙漠裏的太陽。
快要走進候機大廳的一瞬,心情灰暗的肖依雯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好像有人叫她。她起初有點不相信,以為是幻覺,以為是自己給自己製造的一種聲音,可後來,後來她還是忍不住回過了頭。
江長明滿頭大汗站在離她十米遠的地方!
“依雯!”這一次,江長明再也不口拙了,一下就把這兩個字喊了出來。
肖依雯眼前一片模糊,感覺自己還是處在幻覺中,等江長明撲過來,一下子抱住她時,她才猛地發出一聲:“江長明,我恨你!”
一股熱浪席卷了她,一股潮水淹沒了她,緩緩地,緩緩地,她鬆開了手,那張一直握在手心的機票無聲地落下……
2006年11月21日一稿
2007年4月12日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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