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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錯愛(1/5)

作者:許開禎.字數:39010更新時間:2021-05-16 10:3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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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打巷井的行動臘月初一突然中止。草繩男人壓壞了腿,騾子馱到下河院後還汙血一片。一陣驚嚇後,燈芯問清了原委。成垛的木料讓冰雪凍住,草繩男人拿撬杠撬,一腳踩空連人帶木頭滾下來,幸好沒傷著骨頭。

    人手再次成了大問題,除了草繩男人,溝裏再找不出第二個會打巷井的人。隻能養好傷再說。二瘸子那邊倒是接連派人催了幾趟,偏是他又病著,大災年間,二瘸子一家靠著下河院暗中接濟,算是活了下來,本打算重打巷井時能讓他一顯身手,誰知疾病偏是在這時候找了他。一連串的事敗壞著少奶奶燈芯的心情,覺得自己快要愁死了。

    後山中醫劉鬆柏在女兒最感無望的時候為她帶來了好消息,他騎著一匹騍馬,樣子頗有幾分威風,後麵騾子上騎了兩個人,一進西廂房,笑嗬嗬跟女兒說,看你愁的,我把這人給你帶來,他可是打巷的好手。來人叫孫六,三十來歲,背有點駝,媳婦兒病了十年,讓中醫劉鬆柏醫好了,感激得不行,一聽下河院打巷缺人,找上門說,要是信得過,他領著打。少奶奶燈芯當下便讓後院殺了雞,說,咋個信不過,爹引見的人,能錯?中醫劉鬆柏拍著胸脯說,你就十二個放心,要是孫六敢丟臉,我讓他媳婦兒倒休了他。一席話說得孫六紅了臉,這個不善言辭的中年男人一頓飯間便讓燈芯踏實了心,不是每個人都讓她防範。

    中醫劉鬆柏帶來的另一個人卻讓燈芯陰實了心。

    石頭後山調養幾個月後,氣色有了好轉,人比先前略微胖了些,不過中醫爹說,石頭這病怕是重著哩,甭看眼下臉色紅潤,一到春夏,這病弄不好又要反彈。傷愁不由得漫上燈芯心頭,石頭大約也覺出自個得的不是好病,從回來到現在,一句話不跟燈芯講,待在娘耳房裏,喚他吃飯也不出來。中醫爹臨走時說,弄條狗燉了給他吃,熱狗肉補胃寒。燈芯差木手子當下去辦,安頓千萬要幹淨的,四處亂跑亂食的不要。木手子天黑回來說,溝裏沒拴著養的。燈芯略一思忖,說,把後院大花吊了吧。

    使不得呀,少奶奶,大花……

    去吧。

    次日,駝背男人孫六便去了窯上,按他的估計,一個冬天新巷就能恢複,明年要是年景好,再打條巷,把老巷的煤路連上。

    這個年過得有些沉悶,除了二拐子,誰的心都陰沉沉的。鳳香自打石頭回來,整日苦著臉,沒笑過一回。燈芯將北廂房騰開,讓他娘倆住。一天過去兩三回,去了就抓住手丟不開,眼裏鬱鬱悶悶裹著一層霧狀的東西,石頭不忍燈芯為他落淚,強笑著勸她,還姐姐哩,我都沒愁看把你愁的。燈芯硬撐道,誰個愁哩,姐姐這是想你想的,幾個月見不著,姐姐飯都少吃了好多。石頭依她懷裏,喃喃道,石頭也好想你哩。

    初一剛過,拜年的人便紛至遝來,也不知啥人出的主意,溝裏忽然興起給下河院拜年的熱潮,一向神聖威嚴的下河院這一年讓他們覺得親切可近,東家莊地更被這意外之舉弄得合不攏嘴,抱著孫子牛犢坐椅子上受禮,還不時嚷嚷著讓兒媳燈芯發紅包。下河院愁悶的空氣讓吉祥的祝福和歡快的笑聲替代了,少奶奶燈芯忙上忙下,指揮著奶媽仁順嫂和鳳香幾個給客人端茶倒水,又怕石頭冷落,差丫頭蔥兒去北廂房陪他說話。

    熱鬧一直持續到二月出去。新管家二拐子是唯一站在熱鬧外觀景的人,溝裏人莫名其妙的迂腐舉動讓他冷笑,這些人真是太容易被哄了,完全讓那個女人的假象迷惑了。他在心裏恨不得讓一溝人跟下河院作對,溝裏人和下河院的親近讓他孤獨的心多出份不安。也不知啥緣由,近來他越發地懷念管家六根,也許人一死所有的罪過也都滅了,二拐子倒是恨不起他了,反覺得自己跟他同病相憐,都是下河院的狗,跟大花沒甚兩樣,遲早有天也會讓狠毒的燈芯吊死。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走進六根家院子,柳條兒正坐在門外曬太陽,四個丫頭屋裏打得鬼哭狼嚎,柳條兒懶得理,目光癡癡呆呆盯住天上的雲,間或伸手懷裏抓一把,像是要抓出虱子什麽的。柳條兒整個人都垮下去了,渾身看不出一點女人的味道。大丫頭引弟聽見門外有人,跑出來見是他,拿起掃帚就打,邊打邊用下流話罵,你個斷後鬼,你個白眼狼,**你們下河院的先人,**你家芨芨。二拐子本還想問她們幾句,年咋過,有肉沒,一看這陣勢,掉頭逃出來了。

    後晌芨芨包的餃子,二拐子一點胃口都沒有,想起引弟罵他斷後鬼的話,目光忍不住就看芨芨肚子。芨芨這騷貨,下了兩個母蛋突然不下了,憑咋折騰也懷不上,一看她圓溜溜的尻蛋子扭出扭進,二拐子氣就來了。你少騷下行不,再扭不怕扭爛?滿臉喜慶的芨芨想不到男人會罵,後晌日竿子跟她說,算命先生說過不了清明,下河院必有大難降臨,她正為這事高興哩,男人竟沒來由地罵起了她。

    就騷哩,就扭哩,看不慣甭看,外頭著了氣少拿我泄,有本事外頭罵去,打去。

    二拐子掄起的拳頭忽地放下,他看見門口立著一個人,看清是馬駒時,一下撲過去,將他攬進懷裏。芨芨瞅見這一幕,心裏恨恨疼了下,半天後,她奇奇怪怪盯住馬駒臉,越看越覺眼熟,愣怔半天,屋裏丫頭喊鍋溢了,芨芨才做了個夢似的搖頭進了屋。

    馬駒想跟二拐子丫頭蒿子玩,二拐子正要喚蒿子出來,腦子忽然一閃,跟馬駒說,蒿子有臭,不好玩,我帶你到巷裏玩。二拐子帶著馬駒,一家一家指給他認,馬駒很興奮,他已不滿足整天圈到下河院,渴望著走出來,跟溝裏的孩子耍。到了柳條兒家門口,二拐子想繞過去,馬駒蹬住腿不走,非要問這是誰家。二拐子剛說了六根的名字,四丫頭招弟出來了,手裏拿塊油渣,邊走邊啃。一聞著油渣味,馬駒不走了,非要拿手裏的點心換油渣吃。看著馬駒的荒唐舉動,二拐子頓覺一腦子的美好希望讓油渣毀了。他氣急敗壞衝馬駒屁股一巴掌,馬駒故意放開嗓子號叫,引來滿巷道找馬駒的仁順嫂。見兒子打馬駒,奶媽仁順嫂惶惶地抱起馬駒說:“你咋敢打小少爺,你個吃了五穀不長記性的,不要命了?”

    二拐子頹喪地癱坐在巷道裏,心裏是說不出的淒涼和憎恨。

    日竿子的話不幸言中,這一天下河院突然炸出一個驚人的消息:二少爺牛犢是個傻子。

    生日過後牛犢既不說話也不微笑的事實引起奶媽仁順嫂的懷疑,記憶中這般大的孩子都能站地走路了,一連觀察幾天,終於發現二少爺牛犢不僅不會笑居然連頭都不能抬穩,腦袋老是偏在肩膀上,嘴裏還不停地流涎水。戰戰兢兢將心裏的猜疑說給東家莊地,卻招來莊地惡毒的臭罵。奶媽仁順嫂終是壓不住心裏的擔憂,選擇一個燈芯有笑臉的後晌單獨跟她說了,燈芯起初驚疑地瞪住奶媽仁順嫂,後來在三番五次抱起牛犢試探後終於記起這麽大時馬駒確已下地走路了。後山中醫劉鬆柏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下河院,西廂房秘密住了十日後,近乎絕望地歎出口氣。大家也太疏忽了,這麽大的不幸到今兒個才發現確實不像下河院的做派,可事實畢竟是事實,就連中醫劉鬆柏也掩蓋不了。夜深人靜時他抓著女兒燈芯手說:“認命吧,再生十個也是這樣。”

    少奶奶燈芯還是不肯放棄僥幸,一連說了幾遍我不信後賭氣似的吼:“我還要生!”中醫劉鬆柏立刻拿出父親的威嚴:“這一個就夠你伺候一輩子,你還想要多少拖累?!”

    可我不能讓下河院絕後呀!少奶奶燈芯再也壓不住悲慟地吼道。

    “不是還有馬駒麽?”

    “外人不知難道你也裝糊塗麽?”少奶奶燈芯幾乎要詛咒父親了。中醫劉鬆柏忍住大悲,冷靜地說:“想生也不能跟他生!”

    消息起先僅僅在幾個人中間,連東家莊地也讓燈芯笑著哄過去了。少奶奶燈芯發下死話,誰說出去誰的舌頭割下喂狗。可沒過半月,溝裏還是有人知曉了。後山兄妹的兩個後人弄下一個傻子讓東家莊地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算計遭到致命的報複,聰明人開始對活蹦亂跳淘氣鬼似的馬駒帶上疑問的目光。下河院真正的災難也許就在咫尺之間。

    二拐子無意中從母親說漏的話裏聽到消息,愁悶的陰雲一掃而光,莫名的興奮鼓舞著他,情緒頓然煥發起來。當下便趾高氣揚朝西廂房去,長廊裏女人特意為他安的柵門靜靜敞開著,似是迎接他的到來。邁進柵門一刻他的心情有點複雜,第一次女人暗中召他的情景恍然躍在眼前,充滿底氣的腳步稍稍有點猶豫,都想退縮了,院裏命旺的傻傻笑立時給了他鼓舞,抖擻精神,挺著腰杆進去了。

    少奶奶燈芯坐裏屋納鞋底,捏長針的兩根手指靈巧而白晳,納一針頭發裏捋一下。烏黑的頭發縮成一個碩大的發髻,上麵插一枚綠色翡翠骨朵,爐火熏染著她的臉,發出鎮定自若的光亮。二拐子隔窗巴望一會兒,裏麵的人像是專注在某件事上,頭也不抬一下。二拐子難在了院裏,一時竟記不起來的目的,難道僅僅是來向她表示幸災樂禍的麽?猶豫中目光觸見炕頭並排擺著的一對鴛鴦枕頭,仿佛那夜眼睛被美美刺了一下,碎花炕單上那攤血瞬間殷紅出來,這才想起曾對女人是存過喜歡的,自己男人的第一次正是綻放在這炕上的。眼下自己卻視她為敵人,為對手,要從她手裏奪得想要的東西。這東西到底是什麽呢?他竟讓自己搞糊塗了,忽然發現幾時心裏竟種下了管家六根的影子,像是要幫他完成什麽。這麽一想便覺害怕,不是怕裏麵的人,是怕自己。像是洞見一個長久埋伏在心裏的秘密,而這秘密又是那麽的不能見天日。

    他還怔忡著,裏麵說話了:“進來呀,既然找來了還怕甚?”燈芯並沒抬頭,目光都未掠一下,納針的動作還那麽專注。二拐子幹笑兩聲,不進了,我來看看鳳香,她不在我另處找。說著話倒縮著往後退,不料正好跟傻兮兮瞅他的命旺撞上了,命旺讓他一腳踩疼了,揚手給他一嘴巴。二拐子咧了咧牙,這傻子,打人倒是一點不傻。

    二拐子終覺得自己不是幹大事的料,管家六根腳趾頭都跟不上,發現這點他很痛苦,沮喪再次包圍了他。

    這個夜晚,二拐子家裏迎來了客人。芨芨天一黑便出了門,這騷貨,騷得一天到晚門都不知道進了。

    客人不是別人,正是油坊的新巴佬七驢兒。七驢兒進了門,也不見外,將手裏提的禮當放桌上,大模大樣就給坐下了。二拐子慌得說:“你看你,來就來,還提個禮當做甚哩?”七驢兒笑著說:“頭次來,說甚也不能空著手。”

    放了茶,拾了饃,二拐子就坐油燈下等。

    按他的判斷,七驢兒這是無事不登門,他七驢兒現在是誰?下河院女人的紅人,座上客,油坊大巴佬!能平白無故到他家串門?

    七驢兒先是不吭聲,坐油燈下望,一動不動的眼神令二拐子頭皮發麻。眼看望得二拐子坐不住了,才說:“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想跟你暄暄。”

    “暄,該暄,是該暄。”二拐子應著聲,卻不知道該暄甚。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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