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想些什麽？”本是嚴肅至極的問題，文胥偏生帶了幾分笑意，似是緩和氣氛，更似是欲蓋彌彰自己的毫不在意，隻是隨口一問。
林澤川不發一言，緊盯手中信函，他大力揉捏信函，致骨節泛白，隱隱青筋迸起。
麵色不改，激動情緒盡泄腕間。
輕薄紙張隨他顫抖。
夜色愈濃，星月黯淡，枝影搖曳，寂寥無聲。
隱居於山中一隅，每每至夜半無人，記憶中強忍的痛楚又再次附上心頭，思故人，憶往昔，不得回首。
人無聲，物無息，那名總喚我“師尊”的少年也已沉入夢境，唯有自己一人，於紅燭火光之下靜想。
望見擺放於木桌中央的一封信件，時世變換，那提筆留下此信的人已消逝，而他離去後卻仍要背負著的，是世人的誤解和罵名。
酒壺中所裝的，也不知該如何稱它，亡天下人之命，救天下人之命，兩者差異，也不過一字。也許隻有在病症發作之時，在被其吞蝕肉身與心中所念之時，以這種方式，為他，為自己求得那微乎及微的一絲寬恕。
夜濃，人靜，愁思。命醉夢寄散。
恩重反成仇。
原本我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夢似天穹蓋，湧憶潮，血祲襲襲，罪珠許許。慘狀入決眥，茶晶如淤，紅暈勝血，真一如野獸被射破的眼眶，深淵的烏黝從難撐的裂口溢出，煎熬將理智沸騰。
“為什麽……為什麽我要做這種事……”
“為什麽…！為什麽！你等等我，師兄！”
“師兄……師兄！”
回神間，猛然伸臂攥捉，卻空扼徒勞。他步履輕忽，若答案吝嗇給，也抓不住，唯聞淡淡寒聲，杳杳在耳。
「這不會是你籌謀的最後一項算計，也不會是你手中的最後一次犧牲。你若沒有成事在己的決心，就不要成為九算。」
緩緩遠去的人一邈青衫，若一重青山，橫阻隔寸步難進。涼意自腳底竄流頭頂，直鑽全身，麵容都冰冷至麻痹。
——人總有私心，有了私心就會舍不得。所以，你要替他們舍得。
為什麽？他們舍得會痛，難道我舍得就不會痛嗎？！
——因為你是墨家九算，因為你是鱗族師相。因為有的事，總需要人做。
你要蘊藏沉寂，不動聲色，痛不能提。你要心甘情願，做出選擇，背負責任，承擔罪過。
身在墨家，有了私心，是很危險的事。
“原本臣不敢作這種夢，但有一個人讓臣願意為了這個夢不惜粉身碎骨。那個人就是你，北冥封宇。”
拜別之際憶少年，矜爽拔秀，長裾縹姚，白披若飛。風采在外，卻是悲喜不知，一憶河清之夢，何似幻海浪聲。
「北冥封宇，最適合你的仁王，這是你自己選擇的。」
「師相為一國而戰，九算為一界而行。皆是責任，皆無甘願。成事在己的決意，如今你有了嗎。」
「輔佐鱗王、護佑海境，是鮫人一族與生俱來、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知，何為不可推卸的責任嗎？」
钜子、父親說時，我尚不明白這些話的重量。年少不安恬淡、樂不思蜀，終究重回海境，繼任相位。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