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來，寧叔是見景生情，在亭內想起故友，因此按捺不住寂寞，想去江湖走上一遭，再行快意灑脫一番？”“府主當然哪裏都去得。不過，寧叔記得，你向來不喜歡這個地方。”
側目看人揀茶衝水，毫無講究，動作生疏，顯見這些年都沒怎麽泡過茶，已能料想這杯茶難以入口。有一瞬間，難免覺得可惜了這些上好茶葉。蔥綠釉薄胎茶杯在手，茶香不聚；輕泯一口茶湯，隻比白水略增味道。
“孤獨不分年歲。”
鐵扇將棋盅往人麵前推得更近些，不知勝雪可還靜得下心對弈手談。
“團圓節後倍感寂寞，幸好還有勝雪可以捉個壯丁。該你落子了，請。”
趁人研究棋路之際，將壺中茶水拋灑入花池，重新煮水煎茶。天遲未降霖雨，秋虎複回炙溫，正是一年中最為炎熱之時。亭有六角，四麵迎風，水幕如雨傾瀉，不失為一道獨特景致，而身處其內，當真是涼爽備至，舒服上極。然，厭惡便是厭惡，相信寧叔也能看得出自己對此處是如何態度。
“練劍回來，恰巧路過而已。怎麽，我不能來嗎？”
下意識伸手接過寧叔拋來之物，對折擦去秀挺鼻尖一些薄汗，又甚為不在意似的，手帕隨手慵懶一扔，起身去為人泡茶，任細絹輕飄飄落在棋桌一角。秋飲青茶，武夷岩盛產極品，當下時節最適飲用。為人懸衝一壺，再倒兩杯，放至人麵前。撩袍入座時，有意去瞄了一眼棋桌弈局，道。
“孤獨。”
食指沿茶杯邊緣一抹，微蜷扣起，抿試茶味。
“聽起來，這真是淒慘。寧叔三十而立，年歲尚未至不惑，這樣慨歎，易顯心老。”“品嚐過孤獨，才更明白與人交陪是如何難得。”
話語落，手下棋子未停，輕敲紋枰，轉眼又拈著棋子在手。不遠處碳爐之上，銅壺咕嚕聲響，冒著熱氣，而手中有玉石溫涼，亭周水幕亦有涼氣透入，愜意之至。
思路一時中斷，抬頭看人，微有詫異，勝雪自小就不喜歡這個地方，也不喜歡出入這個亭子的人。看人臉龐尚有薄汗，大概是剛練劍回來，順路而已。
“怎麽過來了？坐吧，擦擦汗。”從懷中掏出一條細絹拋去，心中一動，“勝雪為寧叔泡壺茶如何？”
時節過了中秋，整個園子盡顯沉悶，幸而還沒到秋風蕭瑟的時候。放眼一池蓮花將謝未謝，也被熱氣熏得低了頭，好不可憐。“你放我清閑。”
重複此句，意味難辨，本當是反問卻說得平凡至極，充斥著不相信，因不相信而不縈於心。
“不過是換一個地方讓我忙碌罷了。就算真的讓我清閑，也是圈套，必有後招等我。這種步數，過時了。”
信手落子堵人後路，隱隱成甕中捉鱉之勢態，不論是棋還是話，都是自己早已用慣的路數。一時興起的交鋒，足已證明侄兒在外的成長確實如他所言，常常與人打交道，隻不過——
“數麵之緣而已，不算深交。江湖之大，少不了會認識這樣的人。勝雪與人打交道，交易居多，真心尚嫌不足。在外這些年，你總該有幾個朋友，不妨邀來府中相聚一番，便不用再惦記寧叔那點舊事了。”
同樣的話語轉拋予人，隻待他如何選擇。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