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窈青（2）

她終於是撲騰不動了啊。 一點點地下沉，她腦海裏浮現外祖父，父親，長兄的模樣。 還有亡母死前的樣子。 人，是一點一點涼透的。 她能感覺到自己和母親一樣，在慢慢涼透，墜入深淵。 燈火在她麵前變成一點點的星光。 閃啊，晃啊，一點也不憐惜人，刺得她眼睛好痛。 她閉上眼睛，不想再看，她再無反抗地墜入川流，順著那波濤蜿蜒。 忽然，在無盡的寒冷與黑暗之中，一雙有力的手抱住了她。將她往水麵上托。 夜風這一刻在湖水冰寒的對比下變得溫柔無比。 她的身子回暖，緩緩睜開眼睛，朦朦朧朧的，借著船燈的光，她看見了那個男人的臉。 好生眼熟。 哦…原來，申行姝旁邊的那個人是他啊。 是申行霈。 她能從他的眉目間看見他少年時的模樣，時光回溯，她看見年少的他老成地站在那裏。 一雙眼睛十分沉著，而她偷看他一眼。 心中十分鄙夷，不以為然，但又忍不住看了他第二眼第三眼。 她一直偷看他，而他始終端坐無虞。 她覺得沒意思，想去戲弄他，剛剛拿起茶杯，想裝作不小心倒在他身上，看他會是個什麽反應，卻沒想到，那個小古板站起來了。 那茶一下子倒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左窈青低呼一聲。 忙站了起來，侍女慌亂地給她擦拭。 因為失禮，不得已先行離開。 腦子裏記著那個粉雕玉琢的小郎君，她卻是咬著牙，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 為什麽！就差一點點，他居然站起來了！ 左窈青在水光粼粼中看著他，眼神有些迷離。 原來他張開了，是這個樣子的。 他身上的玉佩扣在了她金鈴發簪上，她沒有發現，她卻發現了。 子珮卿釵，泠兮糾兮。 至此不察，子珮環我。 唱曲兒的聲音的聲音從岸上悠悠傳來。 聲音淒楚悠長，婉轉動聽。浸在江流之中，把人的心肺都唱酥唱麻了。 申行霈帶著她，遊到岸邊，所有人都提著燈向著這邊而來。 申行姝急著給她蓋上幹衣裳。 而申行霈沒有陪她，他在茫茫夜色之中，重新跳進了川流之中。 去救其他人。 申行姝讓身邊的人把左窈青抬起來。 左窈青的頭偏向江流，她看見申行霈一身白衣墜入江中。 救起了一個又一個的人。 她看見宮長訣一身濕透地握著她的手，一路跟著她，哭得眼眶通紅。 而她，緊緊握住手裏那塊白玉佩。 子珮糾我，不得察已。 今我察爾，子不見矣。 她看向他的方向，他終於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白點。 站在岸邊。 一點點地變小。 她恍惚間，竟然覺得他是在看向她的方向。 那一瞬間，心中不知有些什麽被觸動。 她的心，怦然而動。 自那天開始。 她的心上多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白衣，在茫茫夜色中抱著她的人。 他的手臂極有力，為她推開了所有波流。 在他的臂間，極安心極安心。 哪怕看起來岸邊是那樣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