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綽綽。影影綽綽。
偶有帶著餘溫的鮮血濺進眼角,昏濁視線,又很快冰雪般地化去了。
仲子文,林宗的人,一日傍晚時曾推他走過一段廊道。
傅虞,上清宮的人,前次傷勢複發時幫他找了墨嬋過來。
褚一行,闕李氏的外門弟子,向他請教時道謝真心。
丁召水,玉峰宗的人,三日前幫他推開過一扇門。
邵方,伏劍山,與人爭論時曾為他過一句話,他路過時聽見了。
這樣的人在這裏不多,陸啟明的記性也還好,所以一個個都未有忘記,哪怕隻有一麵之緣。隻是人命太輕賤了,普通人生老病死,修行者枯坐經年,終也沒什麽不同,更沒什麽不好。死生輪回,無盡無窮,毋須爭辯短長。
劍刃鈍了,陸啟明就將這一把插入土地,反手握住之前用來支撐身體的另一把。
又一名灰衣男子緩步靠近。
陸啟明回頭看去,依舊是他認得的。
祁海粟,雖與江守同為無極劍宗的人,但也曾暗自詢問過他是否需要幫助。修為也比之前那些人更高一層。在這些傀儡身上,承淵的氣息已經越來越重了。如果最初白芷出現時承淵隻附著了一絲意識在她身上,那麽到現在,承淵已經將過半的神魂之力注入了這個軀殼。
“看著礙眼,”承淵笑道,“你這使的算什麽劍?”
陸啟明道:“能殺你就夠了。”
承淵隨手挑開他的劍,譏諷一笑,“你殺的,真的就是我嗎?”
陸啟明手腕一轉,狠狠用力劃下。
承淵側身閃避時身體微一遲滯,肩頭又多了一道血痕。
“若不是這些與你結過善因的人修為一個比一個差,你早就該死了。”承淵撇了撇嘴,搖頭道:“這具也是,根本施展不開。”
承淵猛一揮手拂散陸啟明引動的規則之力,一劍斬向少年腕骨,又被他再次凝聚力量隔開。
殘餘的劍氣在陸啟明手腕勾出一道筆直的血線,極細極淺,卻令他忍不住鬆開了手。
“累了吧?我看著都累。”承淵看著那柄長劍墜地,歎氣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你再這樣撐著也沒甚意思。”
陸啟明索性攬衣靠坐在地上,抬頭看過去,神情平淡。
“能殺你一次算一次。”
墜落在地的長劍在他的注視中無聲穿透空間,一劍封喉。
陸啟明抬手再次握住劍柄,將長劍立於身前。神魂之力沿著劍身注入土地,一寸寸築起金色屏障。此刻屏障所至之處,即為他所掌控的絕對領域。
他等著。
“那這一次呢?”承淵笑著問,“你也一樣要殺?”
陸啟明沒有抬眼。
“也沒什麽好驚訝的。”他低笑出聲,冷淡道,“在這裏武宗的所有人之中,你放過誰都不會放過他。”
麵前是一個眉目清雋的年輕男子。他身上太幹淨了,一襲白衣衣不染塵,以至於與周圍場景格格不入。
楚鶴意。
“陸啟明,你要想清楚,不是我放不放過誰……”承淵眯眼感受著楚鶴意體內充沛的真力,頗覺滿意地挽了一個劍花,自高而下看著陸啟明,笑道:“而是你——願不願意放過他。”
“這話早了。”陸啟明淡淡道:“不定你再多用點力氣,這一次就能借他之手把我給殺了呢?”
承淵冷笑道:“很有道理。”
然後一劍而去。
——這是以神明的劍道駕馭了楚鶴意全部修為的一劍,劍勢燃起的那一瞬便奪去了這片地之間的全部光輝。
陸啟明雖然看不太懂,但在被承淵劍意鎖定的那一刻,他已知道自己攔不住。
所以他也沒有攔。
空中驟然激起鳴音。
一刹那由極快轉為極慢——
承淵的劍凝止於陸啟明身前,劍尖隱約可見無盡時空糾纏其上——實則這柄劍從未有一刻停頓過,但哪怕再前行千萬裏,卻依舊走不完這三尺之距。
劇烈的劍氣呼嘯著在承淵掌下掀起狂風,而陸啟明靜坐原處,身周風平浪靜,連衣角都從未被動搖絲毫。
“你比從前熟練太多了。”承淵俯視著少年蒼白的麵容,道:“但你還是輸了。”
他動用的力量層次越高明,就越意味著他別無其他選擇。
“這句話,”陸啟明冷漠道:“等到你親手殺死我的那一刻再吧。”
承淵笑了一聲,道:“那就如你所願。”
楚鶴意漆黑的瞳孔迅速被非饒金色所覆蓋——承淵已近乎將自己全部的神魂力量注入了這具軀殼。
時間仿佛無限地放慢。
陸啟明靜靜注視著兩股力量膠著抵磨,神色透出疲憊。
劍尖開始一寸一寸地向前逼近;直到某一刻,承淵眼底無聲透出冰冷笑意。
——一縷劍風倏然吹起少年額發。
“你的領域破了。”承淵笑道。
陸啟明沒有回答。
他驟然揚手,一劍刺穿承淵丹田。
承淵看著他,任由楚鶴意的身體失力倒地,唇角卻勾起勢在必得的笑容。
“我用楚鶴意出了這一劍就已經夠了。”承淵道,“下一個,你還能怎麽辦?”
“放心,”陸啟明抬手抿去唇角血跡,道:“你會知道的。”
他久久注視著楚鶴意陷入熟睡一般的麵容,然後平靜閉目養神。
……
……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李素道:“這樣下去根本無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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