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將晚的時候,陸子祺走出了門。
五月末的天已經和暖了,到了夕陽時分也不會有寒意,隻餘靜寂。
外頭的梧桐枝梢掛起了燈,窗裏也是。柔和明亮的光織成一片,這樣恍惚地看過去,與凡人間的萬家燈火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同。少女低著頭走過一小段石子路,獨自停在小拱橋邊。橋下的溪水很淺,潺潺流淌著,與樹葉和青草的晃動聲融在一起,讓人聽了無端覺得心裏孤單。
鳳族人都漸漸往母樹那裏去了,偶爾有路過她的就喚她名字打聲招呼,陸子祺也淺淺笑著應一聲,卻不說別的。又過了一會兒,她挪步躲到樹蔭的暗影裏,側身靠在微泛著潮氣的樹幹上,讓誰也看不到她。
直到被熟悉的聲音驚醒。
“該過去了。”
她聽到男子在身後不遠處站定,便也慢慢回過了頭。
“秦大哥。”陸子祺低道。
秦悅風停在原處,目光沒有看她,隻說道:“走吧。”
陸子祺安靜地點了頭,跟上去。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搖曳的林影中,誰也沒說話。
今天是召魂儀的第八十一日末,什麽都沒有發生。
……
……
陸子祺剛來鳳梧之淵的時候覺得處處都像夢境一般,後來住上數月,便逐漸習以為常。而到了今日,她卻又忽然感覺這一切都不再真實了。
就像此刻。
聚集在母樹下的人群漸漸分開,為他們讓出一條路。陸子祺隻能跟在秦悅風身後繼續走下去。
或許因為情緒是共通的,在這裏待得久了,她也開始理解了風族人對母樹的情感。甚至就連她走到近前,竟也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安定、踏實,仿佛心底再大的波瀾都能夠在這裏被撫平。
陸子祺微仰起頭,看到星星點點的光芒自母樹舒展的枝葉間浮現,徐而安靜落下,像初雪、日光與晨露,卻唯獨不像人的魂魄。
前麵的鳳族長者一手持杖,右掌高舉一盞燈台。
光點匯聚於此,化成火焰。
焰心是明亮的紅,越向外則越溫柔。橙紅色的光芒與漫天遍野的夕照無聲輝映,朦然一片,仿佛整個世界已是如此了。陸子祺望著那盞長明燈,心裏什麽都沒有想。
晚風中聆音千響。
長者一手護住長明燈,緩步持杖而行。
手杖像鹿角一樣向天空伸展,滿墜著冰涼的銀,猶如一樹蒼白色的梧桐葉片,汀泠汀泠,綿延不絕地響著。悠長的古調回蕩在耳畔,陸子祺聽不懂,隻覺得寂靜。那些字句都像褪了色的煙灰一般不斷落下來,落在土地上,再消失不見。秦悅風傳音與她,問她是否想要知道祭詞的含義,陸子祺卻隻是搖頭。
人群開始隨著引路的長者慢慢走動。
暮色沉沉,他們路過昏黃的枝椏與房簷,走在燈火裏。再不久,燈火也遠去了。
人們走進黃昏中辨不清方向的叢林深處,踩在柔軟的大地上。空氣從土壤的空隙中飄蕩出去,發出沉定的細微聲響。幼小的動物一點一點地追在隊伍兩邊;陸子祺看到一隻鬆鼠停在樹梢,向著隊伍最前邊的那盞燈眺望,就像是,連它也是知道的。
最初的時候天光不亮也不暗。蒙著層白霧的橙紅雲海,光輝灑落在山林的枝梢上,又映照著古木間垂落的藤蔓,讓那些根脈透出潤濕而微涼的光澤來。遠處落日也紅得極柔和,彩翼的飛鳥偶爾穿過其間,寧靜不似真實。
陸子祺跟著長長的歌聲繼續走。身後有鳳族有人沉默,也有人低聲和著唱。當耳邊聽到回音時,便進入了一處小山穀。
天幕漸轉深藍,星海慢慢地漲起來了。等走出山穀的時候,天地間便隻有星光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