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言把沈明懿帶進沈家地產那天特別高興,想著把兒子也弄進來,在公司裏發展下他們的勢力,以後分家產也能多分一份。
可沈鄴成壓根沒想過。
後來旁人常問,沈明懿你以後想做什麽?
過生日的時候也總有人問他,沈明懿你想要什麽?
他都特別無所謂地說,老子什麽都不缺。
他什麽都不缺。
隻缺被人愛,被人在意。
誰又能給得起?
所以當江鵲無意裏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沈明懿沉默了好一會。
江鵲也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又觸碰到了他的雷區,索性不說話了。
結果好一會,她聽見沈明懿說——
“你真打算回去?”
“回哪?”江鵲沒反應過來。
“你傻啊,春新。”
“不知道……要是考不到淮川,我就考春新大學。”
“那是什麽垃圾學校。”
“是……是普通一本。”江鵲說完,又問了一句,“你知道一本是什麽意思嗎?”
“我又不是傻子。”沈明懿沒好氣地回。
“哦……”江鵲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北方是不是有暖氣?”
“有,我們那裏有暖氣。”
“我最討厭冬天了。”
江鵲說回想到春新鎮,聲音也有點開心,“我也是,但是春新鎮的冬天會下雪,街上還有賣糖葫蘆的。”
沈明懿無聲輕笑,這就高興了?
江鵲又說,“我想好了,我以後想考個好大學,然後當個配音師……我外婆喜歡聽這些,我想以後讓她聽。”
江鵲又零零碎碎說了點春新鎮的事情,說到後麵也終於沒那麽緊張了。
沈明懿雖然一句話沒說,但也沒有打斷她。
再拐下去一座橋,就到家了。
沈明懿忽然不想這個夜晚就這樣結束。
他故意繞了個遠路。
江鵲見他好久不接話,以為他不感興趣,所以後麵漸漸閉了嘴。
“繼續說啊。”
“啊……就……就以為你不喜歡聽。”
“講。”他喜歡。
“哦……就是我們那邊冬天還有廟會……”
怎麽說呢。
沈明懿的世界就停留在淮川,他想了一下,他算是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還沒去過北方。
江鵲隻是個北方小山村裏出來的姑娘,他倆真是八竿子打不著。
可他起碼也跟她的人生有了那麽點交集。
他想留下江鵲,想聽她說話——說她想考大學的這樣的事情,也是充滿希望和希冀的。
在遇見她之前,沈明懿碌碌無為,泡在酒精和煙頭裏,他的十八歲就是一潭暗無天日的泥沼,他是被人遺忘的荒林,是家裏多餘的存在,是被人嫌棄憎恨卻又虛偽對待的沈明懿。
她一點充滿希望的話、每天回家冰箱裏留下的水果和哪怕一個簡單的三明治,都讓他覺得有種匪夷所思的錯覺。
這壓抑又束縛的生活,早就讓他沒了目標,也沒有什麽希望。
可也就是遇見江鵲後,他久違的覺得愉快。
——當他遇到一點光,也就照亮了他周圍的世界,那是一片黑暗的牢籠也沒關係,起碼有光陪著。
所以,這點細微的占有,在一天天瘋了似的生長,他開始渴求甚至變態的想要占有,以為以後有一天,折斷了她的希望和驕傲,就能讓她永永遠遠地留在他身邊。
希望、善意、陪伴,多簡單的東西,他卻一天都沒有擁有過。
越是缺少的東西,不遇到或許也就沒有得到的欲望,可他遇到了,他想占-有,甚至想要加倍的索-取。
-
沈明懿的生日是在冬天。
正月十六。
江鵲回老家過的年,正月十五才回來,第二天開學,所以那天江鵲從春新鎮回來,跟他說了一聲就去學校了。
再過半年,江鵲就要高考了。
沈明懿跟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麵吃飯,幾個人喝多了酒,湊活著非要讓他說個生日願望。
沈明懿也被灌了點酒,腦子被酒精泡的昏昏漲漲。
他今年有願望了。
“明懿哥,你許個願。”
“對,明懿哥,你許個願!”
幾個人鬧哄哄的起哄。
然後有人手忙腳亂地點了生日蠟燭,湊到他跟前讓他吹。
火光跳躍,沈明懿的視線恍惚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江鵲的臉,要是她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得是什麽表情。
眼神驚訝地看著他,說一句,沈明懿,生日快樂。
又會不會給他準備個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沈明懿什麽都不缺,但好像她送什麽都好,送個鉛筆他都高興。
沈明懿看著跳動的蠟燭,兀自沒來由地笑了。
“明懿哥,許願啊!快點!”
“蠟燭都快燒沒了!”
“許你媽,滾。”
沈明懿笑著推開他們,動作有點粗魯地把蠟燭拔出來摁進煙灰缸裏。
酒局結束後幾個人又要去唱歌,沈明懿沒跟著去。
宋澤賢看他喝了酒,想把他送回去。
沈明懿拒絕,讓他們誰都別管。
他沿著馬路走,路上空蕩蕩,昨天才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路上的花燈都沒拆,有幾個街角還有人點了小蠟燭燈。
淮川是個南方城市,冬天又潮又冷。
江鵲說什麽,說春新鎮的冬天會下雪。
沈明懿還沒看過雪。
他有點冷,隻傳了一個黑色的外套和長褲,瘦削的身影淩厲而落拓,有潮濕的風吹著,他戴上外套的帽子,裏麵隻是一件薄薄的毛衣,脖頸的線條流暢。
沈明懿走到了淮川中學,正是晚自習,教學樓亮著燈。
他知道江鵲今年在讀高三,高三應該在樓上,沈明懿也不知道哪一棟樓才是江鵲上課的樓。
他站在鐵柵欄外,鐵柵欄裏麵是燈光明亮的教學樓,窗戶開了點縫透氣,裏麵的學生都在認認真真寫作業,很是安靜。
偶爾有車呼嘯而過,剩下的也隻是靜謐。
沈明懿雙手插兜站在外麵看,酒精的後勁上來,他的視線有些漂浮。
看著窗戶裏麵的學生,忽然也是想到了江鵲。
他還沒見過她上課的樣子,那麽想要考大學,肯定也很用功。
他見過她在操場上背單詞的樣子,半長的頭發束成馬尾,側臉幹幹淨淨,睫毛垂著,她看人的時候總是不自信,眼神藏著害怕和怯懦。
江鵲安安靜靜。
可他也喜歡江鵲——在一個安靜的、她絕不會知道的地方,無言又濃烈地喜歡著她。
十八歲的生日願望是什麽?
他在吹蠟燭的時候就想到了。
是江鵲。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