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侍女哀聲道。
“你先照料著吧,等我、能把這場噩夢忘掉些許……”
她的噩夢還沒結束,元子攸的噩夢卻開始了。
爾朱家族的反撲勢頭明顯超出了元子攸的預料,不僅爾朱世隆(爾朱榮的族弟)率契胡戰士回兵洛陽,為爾朱榮報仇;爾朱兆(爾朱榮的堂侄)也從領地帶兵南下,直攻洛陽。
那日,洛陽城無端刮起暴風,塵埃漫天,直到爾朱兆的騎兵攻至皇宮時,衛士們才發覺大敵來臨,想彎弓射箭,可敵軍已逼近眼前,矢不得發。眾衛士不再做無謂的抵抗,全部散走。
她在宮女的尖叫和嬰孩的啼哭聲中驚醒,病得昏沉沉的眼睛隻依稀看見憧憧人影,眸中的血色愈濃,一聲悶響之後,陷入死寂——
盡管在噩夢的血影中,她的眼眸空茫而無神,但侍女還是低泣著捂住她的雙眼。她還未及看清的小嬰孩,被摔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不是憤怒也不是懼怕,而是一種錐心蝕骨的冷意,漫延到生命盡頭的黑暗地獄,究竟要到什麽地步,才是結局?
她摘下手腕上的鳳凰赤金鐲,這是她身上唯一一件皇後的物什,啞聲對年長的宮女道:“把他葬了吧,埋深一些,別被找到了。”
另一邊,手下散盡的元子攸連匹馬也沒有,拚命跑到雲龍門外,向曾經共謀(斬)殺爾朱榮的元徽呼救,但元徽毫不仗義,帶著大幫人馬與大批錢財不顧而去。元子攸這才明白自己所托非人,可醒悟已晚,爾朱兆的手下抓住了他。
霏霏雪絮從窗縫中飄了進來,她竟不覺得冷,再寒也抵不過心寒。
她扶著牆,緩緩朝窗邊走去,想用幽涼的冰雪洗去眸中的血影,在闔目逝去之前,還自己一片清淨天地。
隱隱有私語飄來,陰沉倦怠地說著天子慘遇和天下時局。
元子攸先被爾朱兆囚禁在永寧寺,後來更是直接縊死在三級佛寺裏,他臨終前悲泣禮佛,願生生世世不再為君王。
元徽也被自己的親信出賣,不僅將他逃難時攜帶的錢財和馬匹貪為己有,更是將其殺害,用項上人頭向爾朱兆邀功。
再後來,爾朱兆也接連吃了敗仗,手下高歡又與其決裂,並將其大敗,再立新君,走了她父親的老路,做了權臣……
她聽著這一切,仿佛是一場陰暗冗長的夢,昏沉迷惘的病痛中,她覺得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從噩夢中醒來,直到厚重的宮門被打開,一道天光劃破陰霾。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帶到高歡麵前的,隻記得他深邃的眼睛裏,映著自己落魄的身影,曾被嬪妃們譏笑的青絲在冷風裏淩亂飛揚,沾著塵汙的裳裙似枯葉般悲怨搖曳,可他的目光卻如初見時那般溫暖欣然,在眾人驚詫的神色中,朝她行了一禮。
初見時,她是青絲削盡的頹喪女尼。
再見時,她是繁華褪盡的落魄皇後。
而此後,她是他孤苦無依的側室……
然而,他每次相見都對她鄭重行禮,為她維係曾經的驕傲與自信。她站在他身邊,迷惘的眼眸甚至開始恢複清澈,撥開灰暗沉重的過往,仿佛又看見了昔日的爛漫景象,那灼灼盛開的絢麗桃花,折一枝明(媚)幽香,簪進餘生的安然時光。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