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24號文字
方正啟體

第四十課 夕陽下的詩意(1/3)

作者:周遠廉字數:8194更新時間:2022-06-18 22:56:31

    餘秋雨:

    盛唐不再。這看上去好像是個悲劇,其實對文化來說倒是未必。光耀的時代雖然過去,唐朝還要延續近一百五十年時間。在一片蒼涼之中,一種新的詩意出現了。

    在一場大災難之後,別的可以恢複,而文化卻不可以用“恢複”一詞,因為它必須以一種不同的精神狀態向前延伸。大災難之前的標準,可以用來衡量其他部門,卻不可以拿來衡量災難後的文化。

    安史之亂後的唐代文化,首先是被一種悲劇氣氛所裹卷,把這種悲劇氣氛表達得最好的是杜甫。杜甫用他那支充滿人性關懷的筆,把離亂之情、喪亂之景,寫得無人能夠超越。但是,再深沉的痛,也會被時間所疏離。在杜甫之後,一個在安史之亂發生時才十七歲的小夥子將首先對這場災難進行更宏觀的美學挖掘,那就是寫《長恨歌》的白居易。

    白居易是一位創作了近三千首詩的大詩人。他寫詩,負有“兼濟天下”的使命,又通俗易懂,大受民眾歡迎。在傳世的唐詩名句中,他的作品占了不小的比例。我本人並不太喜歡白居易的詩,在他的兩篇著名敘事詩中,比較喜歡的是《琵琶行》。但是,不能不承認,白居易用《長恨歌》,把唐代曆史和中國曆史的大裂口,引向了故事化、情節化的情感審美之途。這是曆史終於用文學方式告別災難的一個信號。

    相比之下,格調更高的是與白居易同年出生的劉禹錫。他的懷古詩寫得最好,可謂空前絕後。中國文化中有一個龐大的主題是其他文化所缺少的,那就是滄桑之慨、興亡之歎。這個主題,劉禹錫完成得特別成功。請讀《石頭城》:“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牆來。”還有《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中國文人那麽喜歡抒發滄桑之慨、興亡之歎,與中國曆史的連貫性有關。看來一切都變了,但是,能說“變”,是因為有一個不變的坐標。如果社會發生了徹底的巨變,傳統語文不複存在,社稷家國無從參照,那麽,連感歎的可能也沒有了。因此,詠史而歎,其實是一種奢侈。

    終於,我們要跳過很多詩人,直接到達晚唐,去麵對李商隱了。我對晚唐詩歌有一種偏好,乍一看離開了國計民生的大課題,離開了風雲變化的大空間,隻是涼涼地、幽幽地、澀澀地吐露著個人的內心,卻非常契合文學深層的那個角落。我相信,當代年輕人也會有這種感應。因此,我希望聽聽你們對晚唐的看法。當然,也可以倒溯到那位李賀。

    王牧笛:

    宗白華先生評價晉人之美時說,晉人向外發現了自然,向內發現了自己的深情,我覺得後半句特別符合這種晚唐餘風。那種情感匪夷所思,很隱晦,像是一種獨語。你在看它的時候,覺得能體會那種情感,但又說不出來,語言變得蒼白無力了。

    劉璿:

    對,比如李商隱的多首《無題》,就讓我們在半懂不懂中玩味不盡。我背誦兩首吧:“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這些詩對感情的摹寫,隻有用心地體會,心有靈犀,才能契悟。

    王安安:

    我也跟著背一首吧。那首著名的《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詩中寫的“此情”是什麽?能說清楚嗎?隻有留待追憶罷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上一章 回目錄 標記書簽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