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並不是不怕死,我隻是明白自己並不堅強。不論是靜寂的等候還是孤苦的尋找,我都不願意經曆第二次。梵央身上發熱,這是涅槃的前兆,而這地方空空蕩蕩,梧桐枝不過七零八散的一點點。光靠著一點梧桐,怕是抵不過上古業火的燃燒。
不過,數萬年前父神魂湮,梵央被魔族毀了肉身而第一次涅槃時,他身邊也沒有梧桐。那時候陪在他身邊的,隻有一個我,冰冷的、空有神識卻無溫度的,夜明珠。
我擁住梵央,體內傳來冷而不寒的氣息,這氣息與梵央體內的熱相碰撞,每一刻都讓我覺得分外煎熬。
然而我們終究熬了下來。那一日我化作明珠被梵央握在手心,上古業火燃起,大燒三天三夜。三日後,大火閉,我困倦疲累至極,昏沉沉睜著眼,隻看見梵央踩著五色祥雲俯下身來,將我輕輕放在芍藥花上。
而我也是在那一刻才發現,身邊的芍藥經了大火灼燒,不僅沒有死去,反倒越見妖嬈。梵央俊美無儔的臉傾下來,在我唇上落下一個珍重的吻:“涅槃之地,是我的墟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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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那邊自從我和梵央回歸十八天後便沒了躁動,卿堯更是親自送了兩朵逢生花上來做賀禮。孟澤是個十分負責的仙帝,凡事都不出半點差錯,六界顯出一派難得的祥和景象。我和梵央把修啟叫上十八天,便拎了芳菲一同下界遊曆。
芳菲同若湘交情深,受她影響,對人界頗為向往。正好白露山上仙君星一邀我做客,於是第一站理所當然的成了人間。
白露山新收了不少弟子,我和梵央到時,一幹白衣小弟子正在大殿中等著拜師。星一在高台上朝我擠眉弄眼,我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卻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直勾勾望著前方的少女。許是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少女回頭,秀眉微蹙,嬌俏模樣不是明鄉又是何人?
梵央也看過來,咦了一聲:“白露山今年收了個男弟子?”再前後看一眼,梵央也釋然:“這一回換江諾追隨明鄉了。”
我不答反笑,想起許多年前就存著的一個疑問:“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當年你分明可以用神君的身份和法術來找我,為什麽要下凡去做沈淩?”
梵央將我攬進懷裏:“因為我不信你死了,而我拎著結魄燈找了數千年也沒找到你的精魂。西天佛尊傳話於我,說世間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唯情之一字。至於投生為沈淩……”
梵央頓了頓:“那日去問未梳,她給我看《飛仙錄》,那上頭你的名字並未黯淡。所以我想你大約是轉世為人了。神族的規矩,你是知道的。”
神族的規矩,若要重逢,便要重生。
我微微一笑,驀地想起永樂鎮上他種了十八年的芍藥,以及他心中的墟空之境廣闊無垠,卻隻養著一片綿綿延延似無盡頭的芍藥花海。
輕撫了撫額上的芍藥花影,我默念起第十天上古碑文中的一則:
一念之間,萬花齊開。有鳳銜珠,翩然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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