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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1/2)

作者:王雨字數:5846更新時間:2022-07-20 07:28:40

    南山腰上這吊腳樓“黃葛飯店”被巨掌般的樹冠遮掩,一片濃蔭。踩著嘎吱吱響的淩空木板樓梯迎接食客進店,店內一應笨拙的原味木質桌凳,散發出山林特有的馨香,見之嗅之便食欲大開。散座有幾桌虎吃豪飲的食客。臨江的餐桌位置極好,窗外是一幅畫:八月的肥碩的雙江流水托舉著房屋鱗次櫛比、梯道迤邐蜿蜒、綠蔭叢叢的山城,仿佛一艘蓄勢待發的巨船。等待朋友的穿短袖夏布對襟白襯衫的寧承忠坐在這餐桌前獨斟自飲,看著那欲走難行的“巨船”,心想,這城是巍然永固的,這江是奔流不息的。做人就得要有這城的硬氣這江的豪放。抹狼臉呲牙笑,禿頂在天光裏泛亮。官帽是不戴的了,人是不能耙軟的,老子要活得自在逍遙活得更好。山林把熱氣吸走,硬還是涼快。不論啷個說,南岸就是比城裏頭涼快。想起當年他與雪瑤成親時的遺憾與快慰,遺憾的是他不得已當了上門女婿,快慰的是南岸夏無酷暑,空氣清新,有山村之僻靜,無城鎮之喧囂。

    寧承忠喝了口白沙燒酒,辣嘴燒心,覺得現今的南岸是沒得以前涼快了。就看蜿蜒的江岸,停泊有法美日德等國的數十艘艦船,海關、領事館、兵營、洋行、教堂、倉庫、俱樂部、酒吧沿岸可見。靠江的那幢三層直簷瓦屋是美國領事館,那幢洋房子是英國隆茂洋行,那是美國羅森倉庫,那是日本水兵俱樂部,那是法國吉利洋行。啊,飯館下麵這重簷牌樓是“立德樂洋行”,已是人走樓空。去過西國的二弟承業給他說過這些房子,啥子古羅馬立柱、牛排式窗欞、鏤空花磚牆、哥特式建築等等:“大哥,你是沒有去過西國,卻是見到了西國,這裏就是微縮的西國。”寧承忠喝酒,覷眼看那邊的餐桌,有幾個黃頭發白皮膚藍眼睛的高鼻子洋人在喝酒吃菜,看穿著,有軍人、商人和政客。承業跟他爭執過,說:“大哥,你未必喜歡南岸的封閉、落後?不論你認不認可,南岸現今是被你所說的洋禍水攪亂囉。”大兒子繼富是這麽看的,南岸興起的國際商圈有利於東西方經濟、文化的交流,南岸是眼觀世界走入世界的窗口和大門。雪瑤和笑霜同意繼富的看法。變了,一切都變了。這僻靜之地成了洋人、官紳、兵痞、袍哥、三教九流聚集的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了。

    寧承忠喝酒吃菜,覺得不穿官服的自己倒輕鬆了,撲打笑霜給他的修補過的榮昌金楠紙扇,看扇麵的字句哼唱:“扇在君手妹扇中,妹做扇子君扇風。風來無影去無蹤,人生似風未必空……”連哼幾遍,還哼出個調調來,自笑,“笑霜,你說得對,人生似風未必空。老子布衣草民一個,手頭還有這把扇兒呢,嗬嗬,優哉遊哉……”

    曾是欽差大臣的寧承忠沒負皇命,人贓俱獲關押了李泓壽和其鐵杆幫凶李順;庚即召見日本住渝領事,讓其看了李泓壽的供狀和查獲的走私贓物,敦促盡快緝拿案犯赤井一郎歸案。日本住渝領事表示願意配合,卻一去無有回音。他欲再次召見日本住渝領事時,被一紙聖旨關進了大牢。罪名是,他是寧繼兵、範曉梅黔江謀反的幫凶。二弟寧承業來探監時對他說,是李泓壽所謂立功贖罪揭發他的,說李泓壽拿了他幺女兒李雨靈的日記作證;還揭發寧繼兵、範曉梅散發亂黨的書籍、報刊,以圖謀反。寧承忠聽武德厚說到過李雨靈,說她很有正義感的,不想竟出賣了他。二弟承業是從他恩師趙連武大人那裏得知這些情況的,叮囑他咬死說不知道寧繼兵、範曉梅黔江謀反之事。他當時確實是不知道。後來,聖旨又下來,說他舐犢之私,對兒輩管教不嚴,其子寧繼兵和兒媳範曉梅散發亂黨的書籍、報刊,欲毀大清社稷,將他削職為民。接旨後,寧承忠搖頭苦笑抬首大笑:“我寧承忠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罷罷罷,做這鳥官毬用,好了,徹底輕鬆……”

    寧承忠出獄後,二弟承業約他來這“黃葛飯館”喝過酒,兩人都喝得半醉。寧承業說,他後悔死了,不該讓趙連武大人上了那道狀告赤井一郎和李泓壽的折子,害了大哥了。寧承忠噴酒氣說:“我就想到過是你幹的,哼,他們十惡不赦,該告!唉,隻是,可是,咳……”二弟喝酒,勸他想得開些。他點頭又搖頭:“咳,本官為官以來,想做的事情總是未能如願,連這樁查實的案子也辦不下去,那日本人赤井一郎沒能歸案不說,連罪大惡極的李泓壽也放了,隻那替罪羊李順被砍了頭。”寧承業說:“大哥,日本人你是辦不了的。至於李泓壽的被釋放,所謂的立功贖罪不過是幌子,主要還是錢的作用。我早跟你說過,這錢是能通神的,李泓壽他有的是錢,自然可以破財免災。”他生怒,怒拍餐桌:“國之尊嚴何在?國之法度何在?媽的,老子畢竟當過從二品京官,非告倒他兩個不可!”寧承業苦笑:“大哥,你莫要把你那從二品京官當毬回事兒,就作算是去京城耍了一回。我跟你說,錢,也是錢的作用。”“啥,你啥子意思?”“啥子意思?你那京官也是花錢買來的,是弟娃我買通你恩師趙大人,托他找慶親王買來的。呃,你可以不信,那樣的高官也能用錢買?還真能。你該清醒了,這神都能買通的錢,有哪樣子會買不來?我跟你說,你這案子可是滅族罪。當然,除李泓壽幺女兒李雨靈那日記外,朝廷還沒有抓到繼兵、曉梅黔江造反的實據,可如是往深處查呢,就難說了。這也是弟娃我花重金請趙大人上下打點左右疏通,才將其大事化小,才保住了我們寧家人的性命……”他聽著,腦子嗡響,血往上湧,是說呢,自己一個地方閑官,咋突然就高升至京城的大員了;兒子兒媳謀反,朝廷是可以深究的,是可以判自己這個朝廷命官以極刑的。唉,這些個道貌岸然的大小官員,竟都是金錢的奴仆。他相信了二弟說的話,悲哀朝廷之黑暗,更理解繼兵、曉梅的所作所為。老實說,他心裏是留戀那京官的,有權力做些事情,現在看來,留戀個毬啊,痛惜恩師竟也掉進了“錢”眼裏。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與其在官場裏做假,還真不如做個實在的草民。他責怪二弟不該為他買官,怒斥朝廷的昏庸腐敗。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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